这么想着,地上也堆了不少米。
两个工作人员把手推车往前挪了挪,继续下米。
又是砰的一声,就在他们脚边。
一个工作人员说:“姐,麻烦让让。”
季初燕这才瞧见宋娅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拉了拉宋娅的手,没拉动,探头一看,只见宋娅整张脸都惨白无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身体微微发颤。
“宋阿姨?”
与此同时,那两个人手起手落,一袋米重重落地。
砰——
宋娅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突然断裂,她蹲到地上,双手抱头,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搬米的那两个人直接愣在原地,惊慌失措,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季初燕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宋娅的情绪说来就来,快得他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周围的人全在往这边看,没有一人上前。
等季初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准备上前时,扔下了购物车的邓明姜从围观的人群外挤了进来。
邓明姜的速度极快,动作娴熟地将宋娅抱进怀里,他一面抚着宋娅的背一面在宋娅耳边低声细语。
但宋娅什么都听不到,张着嘴一直尖叫:“啊啊啊——”
叫到后面,宋娅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乱蹬,双手乱舞,疯狂地想要挣脱邓明姜的束缚。
她那头梳得整齐的长发变得凌乱不堪,散在额前,挡住了那双被惊恐和惧怕撑到极致的黑瞳,因为挣扎得用力,衣服往上挪了一截,后腰露了出来。
季初燕找到他们的购物车,拿起他搭在上面的外套披到宋娅身上。
保安闻声赶来,一边疏散拥堵的人群一边询问他们怎么回事。
宋娅还在尖叫,声音都嘶哑了,她开始往邓明姜的怀里躲,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邓明姜用力抱着宋娅,没有抬头。
季初燕拦住想要上前的保安,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低声开口:“没事,我阿姨被吓到了,等她好点,我们立马带她回去。”
女人的叫声覆盖了超市里的音乐,着实刺耳,但保安们也不好说什么,只问:“要帮你们打120吗?”
“不用不用。”季初燕摆手,“谢谢你们。”
又过了一会儿,宋娅的叫声戛然而止,她的脸埋进邓明姜的胸膛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邓明姜始终没有抬头,一声不吭地把宋娅往背上扶。
季初燕赶紧上前帮忙。
购物车里的东西也没法要了,季初燕跟保安打了声招呼,抓起从宋娅身上掉下来的外套跟上邓明姜的步伐。
一路上,无数人回头。
刚刚的动静闹得太大,甚至有人跨越大半个超市来看热闹,有的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们,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眼神怪异,好像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事情。
邓明姜的脚步越来越快,即使走出超市也没有停下。
季初燕安静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到巷子外面,邓明姜终于放缓脚步。
季初燕犹豫着问:“邓明姜,我们不去医院吗?”
邓明姜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异样:“没用的,让她回家睡一觉就好。”
季初燕欲言又止,很想说点什么,抬头看到邓明姜紧绷的下颌线,又硬生生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走进巷子里,他才问:“阿姨刚刚是怎么了?”
“没什么。”邓明姜说。
季初燕看着前面的高大身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走出巷子,阳光赶走了巷中的凉意,温暖重新覆到两人身上,轻风吹拂,夹杂着邓明姜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她只是听不得重物落地的声音罢了。”
第80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从白天到晚上, 邓明姜和季初燕哪儿都没再去,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
外面的天刚刚擦黑,宋娅醒了, 她恢复到了平日里温和亲切的模样, 仿佛忘记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系围裙一边询问邓明姜和季初燕晚上想吃什么。
邓明姜收起手机, 丝毫不提下午的事, 淡淡地说:“你看着做吧。”
“那我煮面条?”
“好。”
宋娅系好围裙, 对坐在邓明姜身旁的季初燕眨眨眼:“阿姨做的炸酱面还不错哦, 等会儿你尝尝。”
说完进了厨房,顺带把玻璃推拉门拉上。
客厅再次陷入沉寂。
季初燕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 眼睛却时不时地瞅向邓明姜。
邓明姜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机, 手里拿着遥控器, 头也没偏一下:“有话就说。”
季初燕悄悄看了一眼厨房方向,往邓明姜身上靠了靠, 用手捂着嘴说:“阿姨好像又没事了。”
“嗯。”邓明姜说,“她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他已经习惯得很了。
但季初燕不习惯, 想问的话越来越多,又不知从何问起, 而且他心里清楚,即便问了, 邓明姜也不一定回答。
起初他以为邓明姜是个普通工人,初中毕业或者高中毕业,在外面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或者嫌弃外面的工资低, 才跟着杨健康在工地上干活,然而现在发现不是这样, 邓明姜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而且邓明姜不想把那些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
季初燕闭上嘴巴,只是望着邓明姜的侧脸发呆。
晚上依然要打地铺。
季初燕睡沙发,邓明姜睡地铺,把沙发前的茶几推到电视柜前,地铺和沙发相连,季初燕扭头就能看到躺在地铺上的邓明姜。
邓明姜将一只手搭在额上,闭目养神。
下午的事让他身心疲惫,没过多久,困意阵阵袭来,他的意识变得沉重,仿佛下面坠了铅球,被拉着不断往下,沉入黑暗的海里。
他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砰。
砰。
砰。
大脑里的神经瞬间紧绷,他身体僵硬,不受控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想赶紧走开,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带着他寻找声音的来源。
砰、砰、砰——
声音越来越近。
他的心脏激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是一个摔得血肉模糊的人,却连基本的人形都拼凑不出。
一瞬间,所有的气堵在喉咙里,他在这片漫天的血腥味中忘了怎么呼吸,痛苦像一条勒紧脖子的细绳,他好像快要死了。
隐约中听见有人叫他。
“邓明姜。”
“你醒醒啊邓明姜。”
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担心吵到其他人。
眼前的黑暗如流水般散去,一点淡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夺回了四肢的使用权,拼了命地朝着淡光跑去。
然后睁开眼睛。
客厅里的灯没全关,沙发旁有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
当整片视线被暖黄的光填满,邓明姜吐出口气,有种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
季初燕从沙发上探出一颗脑袋,睡乱的头发犹如一朵炸开的太阳花,他的手还按在邓明姜的肩膀上,一脸急色。
“邓明姜,你没事吧?”
邓明姜躺着没动,只觉汗水在额头上凝聚成滴,从太阳穴旁滑下。
他张嘴说道:“没事。”
可声音哑得厉害。
季初燕掀开被子起来,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递给邓明姜。
邓明姜的四肢慢慢有了力气,他慢吞吞地从地铺上坐起来,接过水杯慢慢地喝。
喝了一分多钟,一杯水才被他喝完。
季初燕把水杯放回茶几上,他没回沙发,而是试探地坐到地铺上,见邓明姜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盘起双腿,扯过邓明姜的被子把腿盖住。
邓明姜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脸色苍白,目光没有焦距,一会儿过后,他才回神:“吵醒你了?”
季初燕摇头:“我起来看到你满头的汗,喊都喊不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邓明姜嗯了一声。
他又想抽烟了,每次这种时候就想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这个想法传递到了季初燕那里,季初燕拿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衣服,一阵摸索后,把手伸向邓明姜,手心里躺着一颗黄色包装的陈皮糖。
“别忍着,吃吧。”
邓明姜扭头看了一眼陈皮糖,不知怎的,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