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云暖 — 第377节

皇上打开奏折略看了一遍,问淮阳王:“你如何断定太子受伤是岑贵妃所害?”

“陛下,那岑氏怨恨太子,久有谋害之意。否则做什么好端端地从宫外带进牛来?

她明知太子喜欢骑马,却还要这么做,可见其心思险恶。

而且老臣接到密报,那岑氏早在入宫前便与别的男子有染,后又谄媚圣上,其心可诛!”

“那依着淮阳王的意思,朕应该拿她怎么办呢?”皇上问。

“自然要严加审讯,重重责罚。”淮阳王应声答道。

“贵妃清白不清白,没有人比朕更清楚了。我知道你们总是拿她曾与别人定亲的事来做文章,今日朕就明白告诉你们,当初是朕强抢了她。

你们与其指责贵妃,不如直接来指责朕。”

皇上此言一出众,大臣纷纷低头,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公然指责皇上。

皇上继续说道:“淮阳王既然提起了密报,朕也曾接到过密报。

说朝中有一位重臣,犯有欺君罔上的大罪!

依着淮阳王的意思,这样的大罪自然要严加审讯,重重责罚的。是与不是啊?”

淮阳王一时解不过来,不明白皇上为什么把话岔了出去。

但既然皇上这么问了,他不答是不行的,于是说道:“如所报是实,那么理应严惩。”

“好,”皇上颔首道,“淮阳王,有人上报,说你犯下了欺君大罪。你有什么可说的?”

淮阳王一听,解释道:“皇上,老臣忠心一片。如何会做欺君罔上之事?”

旁边立刻有大臣说:“这一定是有人陷害王爷。”

并且把目光都调转向了岑家人那边。

姚虎则上前说道:“陛下不知那人密报淮阳王欺君罔上究竟指的是什么事?

凡事都要有凭据,若没有证据,还请皇上治那人诬告之罪。”

这明显就是反将一军了。

“密报者说淮阳王一直隐瞒身份,他实则并非男子,而是一个女人。”皇上说完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已经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他们还以为密报的内容是淮阳王贪赃枉法,结党营私。

谁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淮阳王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是与不是命人查验过也就见分晓了。”皇上说,“何况这件事好查得很。”

“陛下,这人分明就是在辱没老臣。找不到我败坏法纪的证据,就用这件事来作践我。

况且他也是愚弄陛下,皇上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谣言。”

“刚才兵部尚书也说了,须得有真凭实据。”岑冉开口了,“只需王爷自证清白,熟是孰非顷刻便明。又何须多言呢?”

其实不单他这么认为,站在淮阳王一边的大臣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就是脱了裤子让查验的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男人么,没有那么多可顾忌的。

就算是女人,涉及到紧要关头,也得让稳婆查验。

但渐渐的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因为淮阳王十分抗拒。

因此支持淮阳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淮阳王姚充,朕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是否同意查验?”皇上看着淮阳王,冷声质问。

淮阳王从未如此窘迫,此刻他好像全身的衣服都被当众扒光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大臣。

他恨不能此刻地面能裂出一道大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或是忽然间天塌地陷,所有人都陪着他一起死掉。

第583章 大势已去

“淮阳王,圣上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宣事太监高声质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淮阳王的身上。

他曾无数次被众人瞩目,只是这一次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再也不是敬畏和孺慕,而是惊疑与骇然。

“姚充!朕在问你话呢!”皇上的声音并不高,也不尖利,却有着石破天惊的威严。

淮阳王猛地打了个冷战,惊慌失措地抬头,紧接着又垂下头去。

想要辩解,却终是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可以狡辩,而有些事情不能。

这世间的确不是所有的事都非黑即白,可有些事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淮阳王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大势已去。

看似严防死守层层包裹的秘密,被一下戳破,他自己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丧失了斗志。

“父王,”姚虎就站在他身后,声音惶急颤抖,“父王,你倒是说话呀!”

他多希望淮阳王能义正言辞,毫不惧怕。

就像以前每一次在朝堂上举足轻重,一言九鼎。

然而这一次淮阳王根本就没理会,此刻他脑中闪现的是自己的一生。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短短的片刻。他却能够将自己的一生都回想完毕。

他想起小的时候,母亲拉着他的手在灯下对他说的那些话。

想起自己害怕地拒绝,却被母亲狠狠甩了一巴掌。

想起自己一次次看着镜子,陷入胡思乱想。

而最终背转过身的时候,便收起了所有的犹豫,坚定地走下去。

他想起自己三次扶立君主,想起自己把每个子女安置到合适的位置上。

想起自己夜深人静,在黑暗中的叹息。

想起自己与那些政敌明刀暗箭地交锋。

甚至还想起从陈州进京路上,下起的那一场夜雨。

那场夜雨令他失眠,因为那场景实在太像当年母亲大长公主在灯下跟他诉说秘密的那一夜。

这一生,荣耀与荒唐交织。

而所有的一切在今天灰飞烟灭。

宣事太监又一次质问,淮阳王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人。

他猛地朝廷柱撞去,想要留住最后的尊严。

然而,却被拉住了。

皇上怎么可能让他自我了断?

事关重大,不查问清楚如何堵得住悠悠之口?

“把姚充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他寻短见。大宗正和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一同验看他的身份,然后具奏回禀。”皇上口谕一下,立刻就有人行动起来。

此时压在皇上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被推开了。

这块石头压了太多年,所以当姚充被带下去的时候,皇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面的大臣跪倒一片,不少人额头紧贴着地面。

此刻,他们都希望自己在皇上眼中是卑微的尘埃。

那样的话,或许能被宽恕。

后宫,太子又睡着了。

皇后心疼地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还不到两天功夫,太子的两颊就已经凹陷下去。

疼痛太折磨人了。

“娘娘,您都在这儿守了一天一夜了,也该合合眼歇一歇了。”周仁走上前把一碗虫草汤捧给皇后。

“我怎么合得上眼?”皇后摇摇头,“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罪,我的心像刀割一样。”

皇后疼爱太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就算平常她也要时时关怀,又况是这个时候。

“娘娘且宽心,王爷今日领着众位大臣上书状告那妖妇,圣上迫于形势,也得给太子一个公道。”周仁说,“不管怎么说,岑家在前朝还是太不够分量了。”

听周仁提起父亲,皇后的心稍宽些:“多亏还有父亲在,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皇上太偏心,从来也不替我们母子着想。”

事到如今,皇后对皇上仅有的那一点温存也荡然不在了。

她的儿子极有可能残疾,岑云初想以此废了太子。

真是做她的春秋大梦!

既然皇上不仁,那就莫怪自己不义了。

趁着父亲在,有些事该下手了。

皇后扶着周仁站起身,踱步来到了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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