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久久沉默,只有地上得其利缓慢爬行的“沙沙”声。
就在得其利即将爬行到琴酒身边时,爱尔兰突然看着他开口:“得其利,皮斯克大人让我问你,他有没有对你不好的地方?”
得其利一怔,但很快便明白了爱尔兰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落了下来。
“没……没有。”半分钟后,带着哭腔的、极为压抑的声音才从地上的血人口中传来。
皮斯克大人对他很好,所以,现在是他该为了皮斯克大人做出牺牲的时候了,皮斯克大人绝对不该被牵扯进这场风波之中。
“你真的是叛徒吗?”
这一次,得其利的回应要比刚刚更快一些,他抬起头,眼球上布满血丝,回答:“是,我对不起皮斯克大人,我该死,公安向我许诺了脱离组织后的合法身份,向我许诺了不会计较我之前所犯的罪,所以我才背叛了组织。”
最不想成为叛徒的人,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背叛。
“我只是不想继续留在组织里,我有什么错?”得其利眼含热泪,大声哀求着:“我承认,我出卖了皮斯克大人,但那也是因为他挡在了我通往幸福的道路上,谁会希望一辈子留在组织里?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皮斯克才是那个真正伤害了我的人,他伪善,他当初救下我不就是为了让我为他卖命吗?他还不如干脆就让我死掉,也好过我现在生不如死!”
嘶心裂肺的怒吼声在小巷中回响。
琴酒沉默,诸伏高明沉默,就连一向喜欢在这种时候打趣两句突出自己恶劣人设的波本也没有说话。
爱尔兰掏出了手枪,琴酒并没有阻止。
然后,爱尔兰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得其利的方向,他声音冷漠,却又仿佛透着其他的什么情绪,开口:“既然如此,得其利,你现在就去死吧。”
得其利抬着头,与爱尔兰对上了视线。
得其利的眼神中没有怨恨,爱尔兰的眼神中也没有愤怒,枪就那样响了,带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子弹没入了得其利的胸口,心脏被击中后人不会立即死亡,诸伏高明甚至看到了得其利眼神中对于爱尔兰残留的感激,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连琴酒与波本都没有拆穿两人的演戏。
“对于叛徒,不该抱有丝毫感情。”爱尔兰收起手枪,朝琴酒与波本说道:“皮斯克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我现在要带他的尸体回去交差。”
“请便。”波本强挤出一抹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琴酒则什么都没说,冷漠地带着高明转身离开了。
“需要我帮忙吗?”波本也很想离开,但他明白自己在此刻真正该做什么,他必须在爱尔兰这里狠刷存在感,最好将爱尔兰的仇恨全部都吸引过来。
于是,波本走上前踢了两脚尸体,然后轻蔑地踩住了尸体的头。
爱尔兰无动于衷,但是他偏开了头。
“稍等下,我需要拍张任务完成的照片。”波本说着拿出手机,踩在尸体上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露出灿烂的笑容拍摄下来。
“够了吗?”爱尔兰冷声质问。
“可以了可以了,真不用我帮你搬回去吗?”波本继续热情地询问。
爱尔兰没理会他,直接将得其利的尸体扛在了肩膀上。
“你看,爱尔兰,跟着皮斯克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来朗姆大人这里。”波本笑眯眯地为朗姆招揽下属:“如果他是跟在朗姆大人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真是可惜,前几天明明我还邀请过他的。”
爱尔兰闻言,眼神凶狠地看向波本。
波本的脸上依旧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似乎是在挑衅。
波本毕竟是朗姆的心腹,爱尔兰不可能在此对他做什么,只能一言不发的离开,心中却暗暗将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朗姆——
这次的债,他迟早要让朗姆血债血偿!
车子上,琴酒与诸伏高明都很沉默。
爱尔兰与得其利的表演他们都看出来了,只是很难想象,得其利在那种情况下竟然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他在用最后的价值来保护皮斯克。”诸伏高明的语气沉重极了。
“他们的确对皮斯克相当忠诚。”琴酒并不否认这一点,在组织里,不找到什么目标是很难生存下去的,皮斯克就是得其利的全部期望。
诸伏高明陷入沉默,许久,他开口:“从朗姆那里动手吧。”
早点干掉朗姆,早点接手组织,早点结束这种没必要的牺牲。
琴酒同样心情沉重的点头,这次的目标完全是上寺晴人的选择,他只是配合公安罢了。
天空黑沉沉的,似乎很快就要有一场倾盆大雨。
爱尔兰没有将得其利中途丢下,而是直接带着得其利的尸体去见了皮斯克,然后在他的面前长跪不起。
皮斯克的心情也很差,但他还是走过去想要将爱尔兰搀扶起来,可是一向听话的爱尔兰这一次却没有随着他的搀扶起身。
“皮斯克大人,对不起,我没能救下得其利。”爱尔兰眼含热泪,狠狠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痛苦极了。
皮斯克让他去将活着的得其利救回来,但是他都做了什么啊?他非但没有救下得其利,甚至逼迫得其利承认了背叛的罪行,将得其利打上了叛徒的烙印。
爱尔兰知道当时他根本没得选择,知道得其利也是自愿的,但他真的很难和自己和解。
“怎么回事?听说得其利承认了他的背叛?”皮斯克感到很震惊,他是看着得其利一天天成长起来的,从训练营的时候就在照拂他,可以说对那个孩子再了解不过,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背叛组织呢?
“得其利不是叛徒!”爱尔兰大声说道:“他是为了帮皮斯克大人洗清嫌疑才承认的,当时的那种情况我只能杀了他。”
爱尔兰将当时的事情对皮斯克解释了一遍,皮斯克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后便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之中。
是他的错。
皮斯克明白,他不该让爱尔兰过去,不然的话得其利也不会承认他叛徒的身份。
“这不关皮斯克大人的事,就算我不去,得其利也肯定会被琴酒和波本杀死!”爱尔兰看出了皮斯克的愧疚,立刻安慰他。
皮斯克却没有感受到安慰,如果他不派爱尔兰过去,尽管得其利会被杀死,但至少不会死的这样冤屈,最后竟然还承认了叛徒的身份。
“站起来,爱尔兰。”皮斯克坚定地对爱尔兰说道。
爱尔兰还想跪着,但见皮斯克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得其利的尸体就放在一旁,爱尔兰甚至不敢去看,每看一眼都感到悲伤与愧疚。
“是朗姆的错!”爱尔兰很快想到了波本的挑衅,对皮斯克告状:“这一切都是朗姆策划的,警视厅的那个卧底也听从朗姆的命令,朗姆之前派遣波本去招揽过得其利,被得其利拒绝了,他是在杀鸡儆猴!”
皮斯克大惊,问:“你怎么会知道?”
“都是波本亲口说的。”爱尔兰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咬下朗姆一口肉来。
就因为拒绝了他的招揽,就因为对皮斯克大人忠心耿耿,朗姆竟然就对组织的成员下这样的黑手!
爱尔兰真的无法忍受,皮斯克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神情有些恍惚。
“爱尔兰,传下去话,如果朗姆再私下联系你们进行招揽,你们就答应下来。”许久之后,皮斯克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皮斯克大人!”爱尔兰震惊出声。
“你们斗不过朗姆的。”皮斯克一点都没有怀疑爱尔兰的话,朗姆当年对琴酒招揽不成便生杀机,导致两人现在都是死对头,会对他的人动手根本就不足为奇。
他的下属斗不过朗姆,皮斯克自己也斗不过,想保住他们的性命就只能让他们去投靠朗姆了。
但是……
“我不去!”爱尔兰几乎是咆哮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在皮斯克面前流露出这样的态度,他的眼神愤怒得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一字一顿地宣誓:“我、一、定、要、杀、了、朗、姆。”
他和朗姆,誓不两立!
第102章 结盟
“轰隆隆——”
伴随着一记巨响的闷雷,一场大雨倾盆而落。
诸伏高明静静的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天空中不时闪过的苍白闪电,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不上不下得十分难受。
他的心情仍没有平复。
得其利的反驳、得其利的愤怒、得其利的自毁……
只要闭上眼睛,小巷中发生的事情便一幕幕在他的眼前上演,对方的不甘与绝望仿佛完全灌输到了诸伏高明的心中,两人的感情在此刻融为一体,都感受到了那种凛然的绝望。
诸伏高明以前做过警察,他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情绪,也有很多调整情绪的方法,但此刻,他放任情绪的自流。
一个生命消逝了,他不能随随便便就调整好情绪继续接下来的生活,他必须感受生命的沉重,就像他教授琴酒的那样。
“高明。”琴酒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怎么不睡了?”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
琴酒的语气有些担忧:“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床上,还在想得其利的事情?”他很担心,担心高明会出事,也担心高明的心理会出问题。
“无论如何,得其利是因我们而死。”
“要我给你说说他杀了多少人吗?”琴酒问,就要开始给高明讲述得其利的战绩。
诸伏高明却摇了摇头,说道:“资料上我都已经看过了。”
他很痛恨,会想要将得其利绳之于法,但这并不代表诸伏高明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不会受到触动。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在有感情的时候同样拥有着理智,但有理智知道该如何做,却并不代表就完全失去了感情。
诸伏高明依旧会难过,哪怕得其利罪大恶极。
豆大的雨点“啪啪”敲打着窗子,诸伏高明缓缓转身,对上恋人那双翠绿的眸子,一道闪电亮起,将琴酒脸上的担忧映照得一览无遗。
“让你担心了。”诸伏高明朝自己的恋人露出一抹安抚性的微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减少伤亡地夺取组织。”
“很难。”琴酒并不认为那样的事情会容易。
诸伏高明点头,他没有否认,那的确有些难度,但他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去做。
“你没有想过吗?高明,就算我篡位、成为组织的boss,组织的未来会如何发展谁都不清楚。”琴酒对此其实并没有绝对的信心,他会为了自己的恋人努力将组织转型,但组织并非只是boss的一言堂,就算是现在的先生不也只是在制衡他和朗姆而没有直接收拾掉他们吗?摊子铺得越大就越难管理,就算是最高高在上的那个也一样。
如果到时候……
如果到时候他没办法控制组织的发展,组织依旧在一条死路上走到底,他与高明会不会也走到对立面上?
琴酒无法保证,他只能尽量去控制。
“也不是没有办法,组织现在有几个小头目,如果你能将除朗姆之外的其他几人拉拢,都同意转型的话,最后应该不会太艰难。”诸伏高明倒是并不担忧这点。
“皮斯克一向中立,从来就没有投靠过谁,当然,如果我真的成为boss他一定会听话,麻烦的是贝尔摩德。”对于那个女人,琴酒的心里一向很没底。
诸伏高明想象着那条狠毒的美人蛇,也微微点头认同,的确,贝尔摩德对琴酒的态度虽然暧昧,但很难说真的到了那一步贝尔摩德会如何选择。
“那个女人不喜欢光明。”琴酒思考着,对诸伏高明说着自己所认识的贝尔摩德:“她是个笑着就可以对你胸口插刀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善良,她自己也说过,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神明与救赎,她会永远跟随这样的组织腐烂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