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零年代年少成名 — 第32节

老汉习惯性的往裤腰带里摸两下,想抽旱烟了。

摸了空,只能干巴巴砸吧两下嘴,最后沉沉呼出一口?闷气,“总归....还有条命在。”

这几天,天天有人哭,一哭准没好事,这个时候找到的,多半都是没气的尸体,在洪水里泡的,都没原来的样了。

第25章

周方圆眼圈通红跑过来, 不大帐篷这就是临时安置住处,每家每户都?一样,里面有防潮防水的垫子。距离老远就看到老奶一个人坐在帐篷外面抹眼泪。

周方圆走到她跟前慢慢蹲下, 哽咽着, “奶.....”

老人泪眼婆娑, 颤颤的抬手摸了摸周方圆的脸, 上下摸了好久,才咽下一口抽泣声,“...好,回来就好...活着就好...”几个好字之后, 肩膀耸动的厉害,仰着脸手拍打着膝盖,“圆丫头啊呜呜呜,回来就好啊呜呜呜....可你二叔要怎么办啊, 老头子人不在了,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周方圆才知?道,二叔爸爸,洪水发生时挨家挨户去通知撤离,自己没及时逃生, 找到时人已?经没了。

老人这?些日子担心老伴,又担心儿子,吃不好睡不好, 人就这?么耗着,好不容易找到儿子, 人还?活着, 结果受伤太重。

在儿子儿媳面前,在孙子孙女跟前她强撑着。

“啊呜呜, 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呢呜呜,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啊,好好的儿子啊。”老人哭的全身?颤抖,声音却压着,只有趴伏在她肩膀上周方圆能听到。

周方圆被感染着小?声呜呜的哭,这?是?对她极好的一家人,她希望这?一家能永远幸福平安,可现?实?却是?这?样残忍。

老人哭的伤心至极,却在看到儿媳李艳梅回来之后,硬是?哭声眼泪收住,强忍着坚强。

周方圆收不住,眼眶里,脸颊上都?是?眼泪,看到李艳梅,只支吾喊了一声“婶儿”,哽咽的嗓子像是?黄沙堵满了。

李艳梅手里拿着一些消毒杀菌的一些东西,看到周方圆后,腾出一只手来帮她擦掉眼泪,嘴角含着笑,“阿圆来看你二叔吗?巧了,你二叔早上醒来也问你呢。”

说完转过身?看着掩着嘴哭泣的婆婆,出声安慰道:“娘,说好不哭的,明伟活着就好,那么大的洪水,咱得知?足。”声音到最后都?抖开了,去强笑着拉起周方圆进帐篷里。

“你阿香姐和小?宝弟出去了。”李艳梅放下手里消毒物品,开始收拾帐篷里东西。

周方圆却站在入口处动弹不得,她嘴唇哆嗦着出不了声,只看着里面躺着全身?裹满满白色纱布的人,眼泪再也止不住。

徐明伟全身?上下都?疼,看到媳妇进来,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来。

“阿圆进来啊?”李艳梅弯腰帮徐明伟调整躺着坐姿,让他舒服起来。

周方圆见她费劲,想要上去帮忙。

“不用,你别被这?一身?白纱布吓着,实?际都?是?皮外伤,就是?现?在总是?断断续续发烧头晕,别的都?还?好。”李艳梅拿起一个盆和消毒物品,“他们说现?在关键时刻,都?要消毒,家里家外,人啊都?要消毒,阿圆你陪你二叔说说话。”说着又端起盆出去。

周方圆眼泪哗哗地站在徐明伟旁边,想伸手把眼泪擦干,却发现?眼泪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索性直接抬手挡住眼睛,呜呜喊了一声,“二叔。”

徐明伟上下打量她,见她只脸上几?道口子,心里宽慰不少,心里松了一口气?,“听你二婶说,段老师的孙子是?你带着他躲在树上逃过一劫?”

周方圆放下手,咬着嘴唇轻嗯一声。

徐明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就好,村里发洪水没顾得上你们......一直担心你们俩.......”微颤嗓音,眼眶里裹着泪,他看着好生生的周方圆,心头一直悬着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想过那么大洪水,成?年人都?不知?所措,更?何况两个小?孩,一想到八成?两个小?孩没了,心总是?抽疼抽疼的。别人家还?有大人,这?俩家里都?只有孩子。

“洪水来的时候,听到二叔的广播了吗?”

周方圆点点头,“听到了,二叔声音很响,把风声,雨声都?压下去了。”

徐明伟一听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带动身?上的伤,疼的五官拧在一起,“你做很好,二叔还?得感激你呢,那么小?,就能救人了。”

周方圆使劲摇头,她听着往日声音洪亮的二叔,这?会躺着嗓音微弱,她看的难受,听得也难受。

“好孩子,往后...好好的,你能活着,二叔特别高?兴。”徐明伟眼眶里兜兜转转好几?圈眼泪,最终滚了下来。

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吸吸鼻子,把脸转到一边,“二叔有些累了,要睡一会。”

“二叔,你要快点好起来。”周方圆喊了一声,跑出帐篷。

李艳梅见周方圆跑走,才重新走进帐篷里。

徐明伟把脸窝进枕头里,他腰部以下感受不到腿的疼痛,他现?在起身?,翻身?全都?做不到。

前来支援的医护人员说他的腿被洪水里钢筋穿透了。

李艳梅拿着毛巾给他擦脸,“今个小?医生又喊住我,问我考虑的怎样?”

徐明伟摇头,“不截,我的腿我自己清楚,它有感觉的。”

“医生说会想办法送我们去附近医院做手术,再拖延下去会影响生命,我就答应了。下午会有车过来。”

“李艳梅!”徐明伟瞪人,只是?浑身?的疼痛,让他脑门上出了很多汗水,苍白消瘦脸颊显得十分憔悴。

李艳梅从始至终拿着毛巾给他擦手擦胳膊,“不去也得去,命保住才是?要紧。你还?有命在,我知?足了。”

这?些天村里总是?能听到哭声,那些失踪的人,陆续找到了。

她真的知?足了,还?有条命在,不能奢望太多。

“公爹不在了,你要是?也死了,你娘一准活不下去,这?家才是?真的完了。可你只要口气?在,这?家就不会散。”

*

周方圆回去的时候听到很多人在哭,也有人多人聚在一起闲聊。

她能从每一个人脸上看出喜怒哀乐。

哀怨哭泣的,一定是?有家人死了。

脸上露着笑容的,一定是?全家逃生了。

“我前前院子那家小?儿子死了,才二十三岁呢,年前才定的亲,彩礼都?下过了,九十月份两家说好办酒席,你说现?在,倒霉不倒霉。”刘桂琴拉着两三个人闲聊。

现?在吃喝拉撒都?有别人管着,这?几?家洪水来的时候跑得快,虽然家里东西没带上,可家里人都?好好的,没缺胳膊没去腿的。

而且听说了,这?次洪灾房屋倒塌,田地毁坏,政府会有补偿款拨下来,还?有救灾金什么的。

原本还?担心以后这?日子怎么过,现?在啥都?不担心了,就等着政府人员过来作灾后登记。

“谁说不是?呢,惨是?真惨,听说别的村有一家四?口,就剩下一个人,老婆孩子都?死了,说是?媳妇舍不得家里东西不肯走。”

“这?都?财迷害的,当初我也舍不得家里东西,都?是?一点点积攒的,确实?舍不得,可那些能和命比吗?我家男人拉着我和孩子就走,所以说这?家子还?得看男人。”刘桂琴一想到当时就后怕的厉害,同时也有点小?感激李艳梅,说完感慨一句,“也不知?道二嫂子家怎么个打算?”

“刚我听到医院和艳梅说话,医生劝她呢,那腿保不住了,在拖延下去人恐怕没命。”

“哎,好好的人没了腿不是?废了吗?换谁都?不乐意截肢,真截肢今后可怎么办呢?”刘桂琴眼睛一撇,就看到旁边有个人瞪她。

这?一看还?把她吓一跳,刚想张嘴骂两句,那一看那凶狠的眼睛还?是?忍住了,“你瞪我做什么?也不是?我害的?你倒是?命大,那么大洪水你倒是?好好的。”

刘桂琴心里道了声稀奇。

没爹没妈的,就靠自个,在洪水里她倒是?活了?由不得想起以前村里有个会看面相的,说这?丫头五官长相是?个富贵面。

住在村西,那么大一洪水冲来,可不就是?命大。

刘桂琴端详周方圆五官,这?越看越觉得,确实?,五官长相生的极好。

不是?那种小?头小?脸,小?鼻子小?眼睛的长相,眉眼大气?,山根高?,鼻头尖,

“截肢是?什么意思??”周方圆拧着眉头走上前两步,仰头看着刘桂琴等人。

刘桂琴几?个人相视一眼,经过这?次洪灾人心里头多少都?有些变化,平时看不顺眼的丫头,这?会看着眉眼倒也没之前那么面目可憎。

“还?能是?什么,骨头肉,神经血管都?感染坏了,就要把腿锯掉保命,就人活着,没有腿了,以后不能站了。”刘桂琴看周方圆一眼,叹口气?。

“徐明伟村长当的不错,人也行,怎么就落个这?个下场。”

周方圆听后惊骇瞪大眼,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腿,幻想着没有腿的自己.....

“我在电视剧里看见过,大城市里有卖那种假肢的,没腿没胳膊的人装上就和正常人差不多。没胳膊的装上能用筷子夹菜,没腿的用上能正常站着走路,穿着裤子根本看不出来。”

“对,有那种,电视剧里就有演过,不过那东西不便?宜吧?明伟家阿香要升学,小?宝要念书?就是?艳梅愿意,恐怕明伟都?不答应,他这?以后...也没办法挣钱了,全家指望都?得指望艳梅。”

刘桂琴看了一眼听得愣住周方圆,想到平时她抓个鱼,扯的猪草见天给李艳梅家送,忍不住插嘴,“哎,你二叔二婶子平时对你多好,长大,可别做那种白眼狼,将来有了钱可别忘恩负义。”

周方圆像是?没听到,低着头看着自己腿慢慢走开了。

她心里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村长二叔,要把腿截掉?那...还?能活吗?怪不得刚刚总觉得躺着二叔和以往不太一样。

*

在安置点住了一个星期,洪水退去,路面杂物清理干净,村镇之间终于恢复通车。

临时建造的住所终于告别帐篷了,村民住进临时搭建的简易的房屋。

市政府,镇政府,终于有人来小?徐村这?边做受灾数据统计,每家每户都?要接受调查,人口,房屋,毁坏的田地,大型家畜等等,不能谎报虚报,提供数据会考核查证,如果作假会严厉惩处。

洪水退了之后,小?徐村面部全非,村民背着消毒水在村里消毒村里房子大多只剩下一个地基,要不就是?几?面墙,

能完好剩下得房子基本都?是?最近两年翻新的,老房子更?是?什么都?没剩下。

原本待收的庄稼地里,连野草都?没有一棵,全都?连根拔起,就连小?徐村祖祖辈辈埋得的祖坟地,坟包都?不见了。

破烂不堪的小?徐村,又一次让人泪目了。

平日头总是?嫌弃这?个村子又穷又破,可真当它不存在了,心头又是?万分不舍。

周方圆走过连根拔起还?躺在泥泞水沟里杨树,走到原先她的家,看着囤积下来淤泥和杂物,堂屋塌了,堆在墙角淤泥有厚厚一层。

里外走过一圈,所有她生活痕迹都?没了,明明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却那么陌生。

她攥着手心,呼吸急促,眼睛微微一眨,眼泪自己控制不住。

看着眼前的一切,周方圆心疼又很迷茫。心灵深处蔓延上来的凉意,让她骨子里发寒,骨肉冷冷打颤。

家没了,她要怎么办?

恐慌无助,让她深深无措起来。

凄凉破败的院子,就像她现?在的真实?心境,担心以后,她一个人....

呼吸很困难,胸口窒息的感觉,仿佛告诉她,活着就是?这?么艰难。

“就知?道你在这?,这?破院子有什么好看的,走了。”养羊老汉站在外面喊了一嗓子,他旱烟袋子,洪水里冲没了,心烦的时候抽不上一口,脾气?就很大。

周方圆擦擦眼泪,垂头耸肩的走了过去。

老汉背着手弓着腰在前面走,“哭什么?谁家不是?这?破败样子,老子一整圈的羊都?被洪水冲没了,哭有屁个用。你老奶和我说,让你今后跟我们过日子,十岁大点能过什么?周金山个窝囊废物,但凡他能想到今后这?点,他都?不能自己死,没出息的货。谁像他这?样,养孩子养一半撒手不管了,不怪人骂他,做的事就欠骂。养孩子是?玩意吗?要不不养,养了就得尽责任。”

周方圆停住脚步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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