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良于生 — 5-3 叙旧

5-3

沉德文和莫武紧紧地抱了好一会才分开,看着彼此都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慨。

「恭喜你结婚啊!」莫武说。

「谢了,你们还没有找位子吧?来,我带你们进去……」离喜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沉德文亲自带位,将莫武带到离主桌最近的亲友桌,说:「你们坐这里,离爷爷近点。」

莫武才注意到主桌上早已坐着一个老人家,旁边还有一个外藉看护正在帮忙打点老人所需的东西。

「阿公,」沉德文走到爷爷面前,放大声音说:「你看,谁来了?」

爷爷抬起满是皱折的眼皮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久,问:「谁啊?」

「莫武啦,我国中同学,常常来找你玩,你记得吗?」沉德文顿了一下,又说:「就你常常在唸的那个啊!」

爷爷盯着莫武许久,像是想从他现在的五官中寻找当年熟悉的那个样子,慢慢地爷爷的眼睛突然睁大,泛满泪光,颤颤危危地伸出手要去拉莫武。

「莫武啊……」爷爷用着瘖哑的声音喊着。

「对,阿公,我莫武啦……」想到爷爷这些年来还惦记着自己,莫武的眼眶也渐渐红了。

唐奕生拉了椅子让莫武能坐下和爷爷聊天。

爷爷怀念地摸了摸莫武的手,又摸了摸莫武的脸,「你去哪啦?都没有来给阿公看看?」

「对不起啦……」莫武擦了擦眼泪,对着阿公又哭又笑。

沉德文看着他们两个也红了眼眶,这些年爷爷一直想念着莫武,从报纸上看到莫武坐牢的消息后消沉了很久,总是说「不可能,那孩子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沉德文也觉得不可能,但新闻摆在眼前,总不会是造假的,莫武确实因伤人而入狱。

莫武入狱后,爷爷知道这件事已无力挽回,慢慢地就不再提起莫武的事。沉德文一直以为爷爷忘了莫武,直到爷爷年事渐高,患上了失智症,近期的事都不记得了却总是念着以前的事,其中念最多的就是莫武。

沉德文才知道在爷爷心里并不是真的忘了莫武,而是因当时帮不上忙而自责愧疚,才渐渐不敢再提莫武的事。

沉德文也和爷爷一样,对莫武有种说不上的愧疚,当年莫武明明是对爷爷有恩的人,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却在莫武出事后,就不再试图与他联络,虽然当年难以联络是一个原因,但自己没有尽力也是真的,私心底他也曾有一瞬间冒出和莫武撇清关係的想法。

幸好隔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找回莫武,拾起曾经的关係,让爷爷不再遗憾。

沉德文陪了他们一下,但身为今天的主角有太多事要忙,很快地就有人来叫他。

「你们陪爷爷聊一下。」沉德文指了指外面,唐奕生点了点头。

沉德文离开后,莫武陪着爷爷说了许多话,大概聊了他的工作,问了一些爷爷的身体状况,只是省略了坐牢的事。

爷爷看起来很高兴,一直咧着没牙的嘴笑着。

婚宴开始后,莫武站到一群伴郎里为新郎新娘做开场,为了让自己不突兀,他特地丢下拐杖,强撑着伤脚走完小小一段进场。

沉德文和他美丽的新娘跟在他们之后,慢慢地走进来,成了全场祝福的焦点。

他们走上台接受大家的祝贺,然后切蛋糕、倒香檳塔,完成所有婚礼上会有的仪式。

他们看起来是那样快乐和幸福,看得莫武心生羡慕。

喜宴结束之后,莫武等宾客散得差不多了,才向爷爷道别。

爷爷很捨不得,拉着莫武的手不放。

「阿公,我会再找时间来看你啦!」莫武也很捨不得,但他们是坐火车来的,还得算好搭火车的时间。

「好、好……莫武啊……你什么时候要结婚啊?」

莫武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唐奕生,唐奕生正被女方的亲友包围着,大概是很意外新郎的亲友里居然有这么优质的对象,纷纷过来打听消息。

爷爷见莫武迟迟没有回答,顺着莫武的目光看过去,问:「你咧跨啥?」

「喔……嘸啦!」莫武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唐奕生的方向说:「我朋友啦。」

唐奕生没听见莫武和爷爷的对话,看见莫武在指他,马上甩了包围他的人走了过来。

爷爷的目光在唐奕生身上打量了一下,称讚道:「伊金缘投。」

「对啊。」

唐奕生台语不太好,向莫武投向疑惑的目光。

莫武小小声地说:「阿公说你很帅啦!」

唐奕生恍然大悟,对爷爷说:「谢谢。」

「你们两个要好好在一起。」爷爷看着他们两个说。

明明知道爷爷指的是朋友间的好好在一起,但莫武听了还是红了脸,以为爷爷看出了什么。

唐奕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爷爷的意思,居然还对着爷爷点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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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和爷爷道别后,莫武正要和唐奕生一起离开,忽然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武哥!」

莫武停下脚步回头看,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圆圆胖胖的青年跑了过来。

「武哥,好久不见!」

「余鹏?」莫武惊喜地道。眼前的青年除了个子长高了点,身材更圆胖了之外,长相倒是还和小时候一样,让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听阿文说你来了,所以一忙完就出来找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余鹏的小眼睛里盈满了泪光,和国中时一样,还是那样憨直。

国中时,余鹏就因为不够聪明的关係常常被人欺负,是因为认识了莫武,有了莫武这个靠山后才不再被人嘲笑霸凌,怎知到了高中就和莫武失联让他难过了很久。

「我还要赶火车回去。」莫武解释。

「武哥,」沉德文也追了出来,一身新郎服都还没换下,「不多留一会吗?今天太忙,都没时间好好跟你说上话……」

莫武为难地看向唐奕生。

唐奕生贴心地指指手錶,道:「没关係,我们可以坐下班车,我到旁边等你们?」

唐奕生知道他们那么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而自己从以前就和他们格格不入,现在也没想要打扰他们的叙旧。

「啊,你是资优生?」余鹏好像现在才看到唐奕生一样。「你怎么还黏着武哥啊?」

这句抱怨说得令眾人失笑,不约而同地想起国中的时光。

「就是,明明武哥是大家的,偏偏资优生来了之后都被他给佔走。」沉德文也似真似假地抱怨着。

唐奕生面露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主动走了过去,把空间留给要叙旧的三个人。

「你们太夸张了……」莫武摇着头,笑着说。

「我说真的,当年你被他缠着的时候,要跟你说句话还会被他瞪呢!」沉德文说。

莫武惊讶道:「哪有这种事?」

余鹏在旁边狂点头附和。

「就你不知道,我们几个人都超不爽的,明明他才是后到的那个,凭什么整天霸着你不放?」说起往事,沉德文一脸怀念。

「难怪你们那时那么排斥唐奕生。」莫武没想过会是因为他的关係,当初还以为是南栋和北栋不合的关係。

「后来他不是还找你唸书,我们都在说他对你别有用心,没想到你们还真的在一起了。」沉德文感慨地说。

莫武愣了一下,忙着否认:「什么在一起?我们不是那种关係!」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沉德文奇道。

「对,但……」但不是那种关係。莫武想否认,却又突然说不清楚,如果他们不是那种关係,那么他们是什么样的关係?

好像怎么解释都很奇怪?他和唐奕生自然而然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他也从没和唐奕生确认过他们究竟算什么关係?特地去讲开感觉也很莫名其妙,因此不知不觉就得过且过了。

沉德文以为莫武的否认是因为别的事,忙道:「放心啦,我对那种事又没有偏见,或许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听说唐奕生做的那些事之后,又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莫武奇道:「什么事?」

唐奕生是为他做过很多事,但这么多年没联络的沉德文不可能会知道发生在他和唐奕生之间的事,而且听沉德文的语气像是他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沉德文和余鹏对视了一眼,像是意外莫武竟然不知道一样。

「他向家里出柜,闹得满大的,整个镇上都知道这件事……」沉德文说。

他们的家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唐奕生家里是知名的望族,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因此出柜的事一爆开才会闹得人尽皆知。

「因为这样,他和家里都断绝关係好多年了。」

「我父母也说,资优生就是因为当同志才考不上医学系的……」

沉德文瞪了余鹏一眼,让他赶紧把嘴巴闭上,自己缓颊道:「不是因为同志才考不上,而是听说他后来就更改志愿,改考文组了……」

莫武惊讶得閤不拢嘴,唐奕生从没说自己和家里断绝关係,更没说是因为出柜的关係。

当时他是怀疑过唐奕生家里出了状况,才会变成什么都要靠自己。他有试着去问唐奕生出了什么事,但总被唐奕生巧妙地带过。后来他想如果唐奕生对这件事难以啟齿的话,那么他也不必要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而且后来在唐奕生大三休学那年,他也回去向家里求助了,所以莫武以为唐奕生和家里还是有联络的,却没想到竟是断绝关係这么严重的事情?

「为、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为什么他要出柜?」莫武不敢置信地问。

沉德文反而奇道:「不是因为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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