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纯不知道啊,他告诉过他吗?
黄石还真的说过,不过当时北宫纯还没有彻底归附赵含章,黄石也一心念着要回西凉,他之所以去听课,是因为察觉到赵含章很会收拢民心,他一方面觉得赵含章支援他们粮草很仗义,一方面又觉得将来他们要是成为敌人可能会很棘手。
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亲兄弟,亲父子都有可能反目成仇,何况两位将军呢?
所以黄石秉持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心思溜进去听课,当然,他是不会承认一开始溜进去是为了去找傅庭涵毛病的。
当时给将官们讲课的除了赵含章就是傅庭涵,他会教大家怎样计算粮草,平衡军中的支出与收益,甚至还教大家地理知识,
谁让北宫纯心心念念的就是傅庭涵,有时候看着傅庭涵的目光都在发光,这让黄石吃味不已。
不不不,一开始他就是为了“打探敌情,了解未来可能的对手”才去的,黄石坚定了想法后转开话题,“将军,大将军回迁了一部分匈奴百姓,这些人怎么安排?是还放回原籍吗?”
北宫纯想到赵含章的信,摇头道:“不,将他们迁到晋阳北来,这边有草原,可容许他们在此处放牧养马。”
匈奴人一边向往汉人富贵而安逸的生活,一边又忍不住以放牧民族的习俗行事,于是,他们一边向南迁徙,圈占农耕民族的地盘,一边却又变农耕区为牧区,用良田养草放牧。
这在赵含章看来就是暴殄天物。
不仅浪费了农耕区的田地,也浪费了他们自身的才华。
所以赵含章才写信给北宫纯,让他尽量将擅于养殖牛马的匈奴人和鲜卑人安排在牧区,到时候可以少量分配他们可以耕种的田地,余下的则是以牛马羊来补充,容许他们牧区放牧。
为此,她还给北宫纯拨了一笔专款,专门用来购买牛马羊的种子,分给家中资产不过千的牧民。
她告诉北宫纯,这是一项专门给牧民们开的辅助项目,他们提供牛犊、小羊羔和小马驹,等到来年秋天,他们需要优先考虑将牛马羊卖给衙门,衙门开的价格不得低于市价两成。
北宫纯不太理解赵含章的这个操作,但他知道,论治民的举措,他拍马也不及赵含章,所以他不懂便不乱动,直接照着赵含章说的做。
他不理解,但刺史府中的其他官吏有理解的,他们可以很好的执行赵含章的政策,北宫纯只要给他们足够的自由就可以。
而恢复速度比并州还要快的是冀州。
祖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他不仅在军事上厉害,在政务上也有自己的主见。
第989章 南阳王病死
蓚县叛乱之后,他就派人大肆宣扬赵含章对蓚县贼首的处理,并将“与民书”翻出来,让各县里正拎着铜锣走街串巷的来回念了半个月,让民众记住赵含章的爱民宽仁之心,并解读了一下朝廷对灾后重建的计划。
同时让里正多方宣讲蓚县王氏宗族的下场,让各家族约束好族中子弟,不可再有反叛之人。
然后他开始派兵在冀州境内大肆剿匪,打下来的土匪全部被编入册,分田地,整理土地,河道等,特别凶残的就丢到军中做军奴,收缴的财宝和粮食被充库房,以赈济百姓,所以,豫州的赈济粮还没到,冀州就已经有粮食赈济灾民,开始以工代赈了。
豫州的赈济粮送到,让祖逖更加放开手脚,随即开展更加深入的以工代赈活动。
冀州有大半州可以种植冬小麦,加上旱灾的情况没有幽州严重,所以祖逖想办法买了麦种,加上赵含章送来的麦种,被编入册的百姓基本都分到了田地和种子,犁地,下种,挖沟渠,浇灌……冀州所有百姓都忙碌起来。
就连没有剿匪任务的军队都加入耕种之中。
赵含章下令,天下大军,除精锐外,全部有屯田任务,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农闲时训练,争取自给自足。
祖逖觉得她这条政策非常好,在幽州时,俩人就此事展开过深入的谈话,在当下,没有比士兵屯田更好的办法了。
等到天下安定,他们就要精简士兵,放归更多的人去种地,只保留一部分军队就可以。
和祖逖一样行动迅速的是兖州的赵驹。
兖州是此次战祸受损最严重的州,全境沦为战场,每一个县都被打过,百姓……流离失所,房屋被焚毁的不计其数。
兖州旱灾不是很严重,但惨状比之幽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铭知道兖州情况很不好,加之赵驹是赵含章的部曲出身,所以赵铭更信任倚重他,赵含章还在北方呢,赵铭就开始派人往兖州送赈济粮,同时派出大量的官吏前往兖州,协助赵驹管理兖州。
有了如此大的支持,赵驹理顺兖州的速度便快了许多。
一个人悲伤,那就让他忙碌起来,让他没有时间沉寂在悲伤的事中;一个州伤痛,也是一样的道理,让它忙碌起来,焕发生机,那么伤痛就不会只是痛苦,还是激励了。
所以他也最快速度的让兖州开始冬小麦的种植,并积极让州内的商业恢复。
算缗钱让州内的富豪士绅们不太乐意赚钱,或者说不光明正大的赚钱,他就只能去信询问赵含章办法。
赵含章直接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减免商税即可。”
赵驹对此很纠结,问赵含章:“使君既颁算缗令,可见缺钱,此时再减免商税,不是自相矛盾吗?”
赵含章给他写信,“算缗钱是快钱,是为解决当下国库空虚的困境;商税是连续性的大政策,但当下民众穷困,可适当减免,以恢复商业。”
赵驹明白了,当即在兖州境内减免一些商税,比如像粮食交易一类的商税,他全免,其他行业的商税,他也降低了税率。
这是赵含章给各州刺史的小特权。
百废待兴之时,为了更好的适应各州政策,她容许他们一定范围内自主,不过,这些事情依旧需要上报朝廷。
雍州的傅祗就在给赵含章写信,希望她能容许雍州免去算缗钱和一些税赋。
雍州,尤其是京兆府一带,连续几年的粮荒下来,不仅百姓损失惨重,就是当地的士族和富豪也损失惨重,属于想逃都逃不了的那种。
赵含章的算缗令到达雍州,傅祗就知道这个钱在雍州收不上来,要是强制收取,雍州定会大乱。
所以他没有行动,还安抚州内的官吏,让他们再等一等,他会和朝廷求情。
结果,他信刚写完传出去,在长安的南阳王已经下令征收算缗钱,因为知道算缗钱难收取,他直接派兵跟随官吏衙役一起去征收,主要面对的是富商和一些没有权势的士绅。
至于赵含章点名增加的官吏和豪绅,他都没动。
但是,此举还是让长安大乱,等傅祗收到消息,从雍州赶回到长安时,南阳王已经被暴乱的长安乱民冲撞,据说是骑在马上受惊摔了下来,抬回府中没几日就病死了。
长安还乱着,南阳王的心腹既想强势镇压,为南阳王报仇,又怕控制不住局势,到时候不仅赵含章会问罪,长安这里也要被乱民攻占,犹豫之间傅祗赶回来,同时赵含章的任命书也到达,她直接免去南阳王的刺史之位,命傅祗为雍州刺史。
南阳王的心腹们大喜,立即把长安这摊乱摊子丢给傅祗。
傅祗心神俱疲,只能出面安抚长安百姓,这一次,他也用了赵含章仁德的名望,承诺会向上陈情,请赵含章免去雍州的算缗钱,以及……部份赋税。
在傅祗的努力下,长安乱势被控制,但情绪依旧在悲痛、气愤之间起伏,只怕一点小火星就能够点燃他们。
所以傅祗不敢稍加放松,他只能又给赵含章补了一封信,一是告诉她,南阳王死了,二是再提及算缗钱和赋税的事。
雍州,尤其是京兆府长安一带,粮荒一直很严重。
这边为了守住大晋的关卡,征收的赋税一直很重,有粮食也是先紧着军队,即便如此,军中忍饥受饿的将士也不少。
看北宫纯就知道了,当年他在长安当将军时,他军中的士兵就经常饿肚子,快死的那种。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长安的民政搞得不好,每年又有些灾祸,多数为小干旱,少数为乱兵冲击,百姓难以安心耕种。
没有收益,却又在花销,加上南阳王没有管理之才,只知道一味的收缴赋税,以至于让长安陷入恶性循环之中。
等傅祗被先帝派过来时,长安已经病入膏肓,他多方举措之下,也只是让长安局势稍缓,但有南阳王在,他许多政策都不能实行,或者实行了一半就被取消,实在被缚手脚。
这次南阳王“病死”,虽然出乎意料,但……傅祗并不伤心,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只是忧虑长安的未来而已。
虽然厚脸皮,但傅祗还是没忍住提及第三点,他希望朝廷能给长安一些赈济的钱粮,以助他们渡过此次难关。
长安,太惨了。
第990章 清醒的痛苦
赵含章本来也没想落下雍州,在她的眼里,司州都全打下来了,边上的雍州自然也是属于她的,哦,不,是属于朝廷的。
傅祗是个忠君爱国的人,只要她一天站在小皇帝身边,那他一天就会忠于她管理的这个朝廷,四舍五入就是,雍州是她的。
所以这次赈济粮,她也准备了雍州的。
不过南阳王死却是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她都把匈奴灭了,历史上本该死于匈奴手中的南阳王还是死了。
赵含章是真的惋惜,她任命傅祗为雍州刺史,本是想把南阳王调回南阳,再找个借口把人送去荆州的……
咳咳,南方的士族,和北方逃到南方的士族不是想着扶持琅琊王跟她打擂台吗?
那她再给他们送一个王爷过去,算起来,南阳王虽然血脉不及琅琊王近,但他辈分高啊。
琅琊王看见南阳王,得叫一声叔叔。
最要紧的是,他哥东海王司马越曾经雄踞天下,当过一阵摄政王,有一说一,现在南逃的士族贵族中,有不少人反过来想念东海王呢。
他要是去了荆州,就在扬州边边上住下,和琅琊王做个邻居,一定很热闹。
他要是能住到扬州去,那就更加热闹了,可惜,他死了。
赵含章很惋惜,然后就丢开了这件事,她和汲渊等人商量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傅祗,免除雍州的算缗钱,同时免去京兆府两年的赋税。
因为长安的情况不是很好,赵含章还从赵家军的粮草中挤出了十车的粮食给长安送去。
赵含章的回信和粮食一起送进长安,傅祗泪湿衣襟,握着信就踩上车辕,和冒着绿光,盯着粮食看的长安百姓们道:“这是大将军派人送过来的赈济粮,大将军说,待豫州收购到足够的粮食,还会派人送过来,朝廷没有忘记长安,陛下也没有忘记长安。”
百姓们神情微怔,愣愣地没说话。
傅祗擦干泪水,和围住粮车的百姓道:“你们回去拿布袋和户籍过来吧,先贫后富,家中有年长者和年幼者先得赈济粮,我会尽量分配,使户户分得赈济粮,不足者,待下次赈济粮到达再补。”
众人一听,撒腿就往县衙或者家里跑,有的人直接去县衙排队了,还有的则是回去拿布袋,他们才不信什么下次补齐的话呢,谁知道下一批赈济粮什么时候到?
当官的话听一听就好,这次说话的要不是傅祗,他们甚至都不会听一听。
傅祗信守承诺,这次收到的赈济粮一粒都没截留,全分给百姓了,这让长安的官员和将士们很有意见。
但他们才上门,傅祗就叹息的和他们道:“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何,这一次是委屈你们了。”
将军颓然的坐在席子上,脸色灰败的道:“中书不能只管百姓,而不管军中将士,我们既要守关,又要剿匪平乱,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啊。”
“是啊中书,军中如今煮的米水都能数着米粒了,将士们不说可以饱腹,一日一碗浓粥总要有的吧?不然大家怎么出力?”
官吏们亦忧,和傅祗道:“长安已经三月不曾分发俸禄了,我们还好,但底下的官吏都要养家糊口,不能再拖了。”
傅祗连连应声道:“我知道,然而这几年长安饥荒,百姓饿死者众,这次南阳王病故,若不安抚,只怕长安又要大乱,所以赈济的粮食先紧着百姓的。”
将军和官员们还有意见,傅祗就微微冷下脸道:“现在赈济粮已经都发下去,除非下一次赈济粮到,不然我是拿不出粮食的,不过我却有一个办法筹集粮食。”
他道:“算缗令,尔等也在其中,为广大将士和官吏们的福祉,大家可以清点一下家中资产,按律缴纳算缗钱,我想,这多少可以缓解长安困境。”
将军和官员们立刻不说话了。
傅祗这才放缓了脸色,和他们道:“你们多安抚将士和官员们,我会和朝廷再请赈济的钱粮的。”
几人这才起身退下。
傅祗呼出了一口气,眉目间尽是疲惫,他拿出一个随身带的本子写日记,长安的百姓已经到了极限,傅祗觉得自己也快到极限了、
近日,他感到身体疲累,精神大不如前,以至于他神思都开始混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