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譬如朝露 — 第221章

“钟情……”

秦思意犹豫了一阵,继而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叫住了对方。

钟情站在楼梯的转角向他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自己装点得清贵而美丽的玩具,末了在秦思意的彷徨结束之前,先一步打断了对方的思绪。

“周末我要去港城一趟。”

说这句话时,钟情将右手搭在了扶手上,宽大修长的掌心盖过边缘,五指则舒展地顺着角度倾斜,在句末结束的余音里,轻轻敲了敲。

秦思意还是头一回这样直观地去描摹。

以往钟情的指腹只会抵在他的背上,顺着脊柱向下,停在过分暧昧的位置,就和现在一样,用指尖暗示着点两下。

他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而懊恼,下意识地将手攥紧了,贴在身侧,试图遏止从心脏蔓延的细细密密的酸楚。

“是和玛蒂尔达一起吗?”

“嗯。”

钟情回答得迅速而坦然,不做任何掩饰,似乎这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秦思意的眉头却在那之后皱得更深,抵消了眉目间的迟疑,到底还是小声说:“……你这样不好。”

钟情这回没有接话,隐约地传递出不解。他依旧让视线斜落着停留在秦思意身上,多耐心似的,一直等到了对方真正说完暗含的内容。

“不可以这么对她的,这样不好。”

秦思意其实知道以自己的立场去说这样的话只会显得虚伪。

他没有办法不依靠钟情,更没有办法无视对方的意愿主动结束这段关系。

甚至他的心都还在为对方悸动,遑论要他割舍掉这样珍贵的情感。

“你在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钟情听懂了,然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解释的必要。

秦思意或许是误会,但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他似乎没有丝毫能够对钟情进行指责的立场。

他想到了玩物,想到了床伴,也即刻地想到了更难堪的词汇。

可是这些都太难说出口了,秦思意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钟情走下来,好温柔地亲了他一下,隔了几缕发丝亲在额头上,像试图安慰一个别扭而不知足的情人。

秦思意那些不值钱的眼泪算计好了一般接连掉在钟情的外套上,晕染开一小片水渍,将他因极力克制而产生的抽噎衬得愈发尴尬。

“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钟情替他擦眼泪,捧着他的脸颊,用拇指轻柔地扫过去。

秦思意的耳垂被不小心点了一下,染上哭红眼梢的绯色,渐渐变得靡丽且清艳。

他放肆地去捉钟情的视线,在目光交汇后环住了对方的脖颈,攀着他抓过无数次的肩膀,就那么混乱而仓促地吻了回去。

秦思意想和钟情撒娇,想向对方传达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可是他还没有要对方安慰的资格,只好以吻代替,如字句般绵密地落在了钟情的唇边。

——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被吻着的时候,秦思意的毛衣便似有似无地蹭过钟情的颈侧,勾起些许飘忽的,暖融融的痒。

不过后者没什么心思继续,反倒少有地在脑海中盘桓着关于林嘉时的事。

新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只是在单纯地将病人的生命毫无质量地延长。

几个定价方案在核算过后并未相差太远,无非注射的药物一针价值百万,又或和市面上其他药物一样投入量产。

玛蒂尔达一方更倾向于在仿制药出现前将其宣传成真正能够逆转生死的灵药,用旗下媒体巧妙的话术,将它炒作成天价。

如此一来,药厂就不需要挤压其他药品的生产线,大可以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生产。

唯一的问题便是钟情出让了那15%的股份,面世后的四期药剂将不会再有送到他手上的可能。

秦思意的眼泪或许不值钱,但钟情偏偏还是会心疼。

他仍有权限拿到三期的试验药,却始终决定不下,要不要和对方一样残忍,将林嘉时送入更为漫长的痛苦之中。

“秦思意。”

钟情突然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用手扶着秦思意的腰,轻而慢地将后者推开了。

“是你的话,你更想煎熬地活着,还是体面地死去?”

钟情蹙着眉,很认真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仿佛在这一秒倏忽穿越回了三年前,重新变回了那个需要等待学长解答的学弟。

秦思意的神色永远都哀哀的。忧悒地带着愁楚,疑惑也是一样。

他茫然地沉默了起来,似乎钟情提出的是一道世界级的难题,良久才又将视线聚焦,给出了一个看似文不对题的答案。

“……我还不能死。嘉时还活着。”

秦思意将自己的生命同林嘉时绑在了一起。

对方帮了他太多,哪怕最后都只是无用功,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偿还。

他在这三年间愈发频繁地想到放弃,可是最初他试着养活母亲,现在又妄想治好林嘉时,总有什么拖着他不让他离开,不知怎么便让时间慢悠悠地走到了现在。

若是让秦思意去概括,他只会用上折磨、痛苦与无望。

然而林嘉时真真切切地还活着,他没有道理忘恩负义地放任对方被疾病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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