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酉县百里坡花谷。
「到了。」冷烈停下脚步,飒雪抬眼,却惊异於眼前的景象。一路走来,寂寞的青苔漫上斑驳的石板,那样清远而落寞,好似,走在江南烟雨的水巷,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与哀愁。可是,弯曲的尽头,却是这样豁然开朗的景色,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丝毫不亚於御花园的秋景,看不出半点秋天的萧疏与落寞。除了,那方荷塘,只剩,枯荷听雨的残景。简单的屋舍,小块的菜地,一切都是那麽宁静与美好,让人怀疑来到了世外桃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片桃源的主人本该是恬淡而热爱生活的吧,只是为什麽,後来这里荒废了?屋舍落尘,甚至结上了蛛网,野草野菜间杂地生长着,无人打理。
「这就是百里坡的花谷,六年了,六年後终於又回到了这里。」冷烈深吸一口气,这里的一切都还是那麽熟悉,一如六年前的春天。只是,荷尽,已无擎雨盖。
微雨过,小荷翻。
遥想初见时,万象更新,长刀烈火,英雄美人。我长身玉立,眉目清浅,而你,蛾眉宛转,红杏凝露。蓦然回首,就这样相爱,猝不及防。
明珠难求,碧影幽幽,如同那望穿的秋水,潋灩而寂寥。赠妾明珠,你我约定五年之期,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世事难料,六年之後,宫中再见,我说:我已另成家室,你也嫁作人妇,别再痴心,请自珍重。
你的泪,滑过明珠,如那荷上的水滴,无声无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你说:还君明珠,寄我思量。削发为誓,不复相思。从此,君向潇湘我向秦,至死,不见。
到底,还是迟了。到底,红袖添香,氤氲的是另一片旖旎。只是,何处安放,我一如海水般咸涩的爱情。
还君明珠泪双垂,真的说不爱就不爱了吗?冷烈一摸脖子中,「沧海珠泪呢?」自从冰儿将那样曾经的定情信物还给他之後,他就一直将它坠在脖子上,用领口掩藏,那是唯一他们相爱过的证据。而这些日子疲於奔命,他也就没有在意到那珠子,只是现在突然发现不见了,不知丢在了何处。想来也是在逃亡途中不慎丢失的。
「冷太医,怎麽了?你丢了什麽,什麽珠泪啊?」
沧海珠泪。她,连这都不记得了。那麽,是不是,丢掉这沧海珠泪也是天意?冷烈苦笑,天大地大,又跑了这麽多地方,只怕找也是找不回来的了,既然如此,那就不找了吧。「没什麽,我们先把这里打扫一下吧。」
「恩,好。」将娥姨安顿好,两人就里里外外地把屋子打扫了一遍。从此这就是他们三人暂时隐居之处了。
蜃楼县中,段落气不打一处来,都跑了七日了,怎麽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地方。那日离开子虚县後,他依车夫所言追到了蜃楼县,也的确在马车云集的车行问到了他们所乘的马车,然後就又一路追到了亥市县,邬酉县,结果发现他们又折了回来,於是又从邬酉县追到亥市县再到蜃楼县,可是他们又走了。这样跑来跑去,追来追去,他们似乎是在刻意摆脱追堵,故意误导他人,浪费时间。已是晌午,段落也没心情继续被人耍,就先到客栈吃饭,可是看着桌上的菜,他是一肚子的气,气都气饱了,紮了两筷子就不想吃了。
「主子,我看带走柔妃娘娘的人是故意在兜圈子,甩掉我们。」阴姬道。(因为是在外面,所以她不宜直称王爷。)
这还用她说,段落又不是白痴,能想不到吗?
「可恶!」段落一拍桌子,大声道,结果引来众人侧目。
「主子……」雨姬轻喊了一声,段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
「不吃了。」段落丢下一锭银子,准备走出客栈。
「啊……啊……啊……啊,你这个负心汉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怎麽忍心抛下我啊,还有我肚子里你的孩子啊……你真是没人性呀!呜呜呜呜……」一个围着头巾,村姑打扮的女子撞了上来,梨花带雨,对他又捶又打。这下又成功地引来了客栈中人异样的目光,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丫鬟打扮的阴姬雨姬非常汗颜地看着她和段落,黑线无数。
「你谁啊你?我不认识你啊……」自己何时招惹过这麽一个村姑,还对她负心了?苍啊,大佬,你开玩笑的吧!段落无语到。
「啊哈……我是凤仙啊,你怎麽会不认识我了呢,你真是个没良心,杀千刀的……薄情寡意……负心薄性啊!呜呜……」村姑嚎得如杀猪一般凄厉,其穿透力简直要把整个客栈的墙壁都给洞穿了。「什麽凤仙,我还水仙呢。阴姬雨姬,你们还不快把她拉开。」段落不想打女人,不过也不能总让她那样死拽着他的衣服不放啊,他又不敢用大力,万一再摔出个脑震荡来,他不烦死,结果推都推不开。
「哦,是,是。」两个暗卫阴姬雨姬这才意识到要上去帮忙。
「你们不要拉我!我自己走!」村姑满腔悲愤地放开了段落,还推搡了他一下,然後盯着他看了一眼,一退退开了好远,掩着嘴作惊讶状:「呀!不好意思,公子,认错人了!」然後一甩手,三步并两步地跑出了客栈。段落没有看见,她一拐出客栈的门就笑靥如花地把头巾和村姑的衣服都甩掉了:「今天算你倒楣了,呵呵,不好意思啦,这东西以後有机会再还给你吧。」
流年不利啊,怎麽会碰到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喊自己负心汉的疯女人。段落看看周围,食客们终於收回了异样的目光,还好那个疯女人最後澄清认错人了,不然他十六王爷的脸往哪儿搁啊。
「走吧。」段落一摸腰间:「我的钱袋!」那个女人!他忙追出门,却只见到被甩在地上的头巾和村姑的衣服,哪还有那个女子的影子。犯太岁啊!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