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谦在乾坤殿,走得那麽突然,那麽悲壮,那麽不带一丝徵兆,却赚足了大把的人气。他的葬礼也因此隆重得异乎寻常。
一个皇后,一个皇妃,一个丞相夫人,三个最风光的女儿给郁老爷安排的葬礼,人员攒动,从九品小县,到一品大员,再到皇亲国戚,络绎不绝。
因为皇甫君和太后也同日而薨,所以丞相宫隐则担起了迎送的重任。
清风朗月般的人物,镇定的眉梢,从容的眼神,低调而严谨,看不出一丝内心想法,又是一个深藏不漏的人儿。不动声色中就出卖了太后,从而对局势的走势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郁紫诺哭得差点晕厥了,坐在後厅内,一边饮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观察着丧厅中悼客们的一举一动。
眉清目秀,目若朗星的驸马祁轩独自前来,在郁谦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头,眼神恭谨而严肃,然而故作沉重的眉梢间,却看不出多少伤悲。
心中一动,郁紫诺忽然想到了放风筝那天,他的奇怪暗示,以及皇甫类对他阴晴不定的断语,再联想到公主招亲那天,他的奇怪举动,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斯文驸马来。
他有着不啻於丞相,王爷的高贵气度,也有着匪夷所思的镇定从容,彷佛雄韬伟略早就暗藏於胸,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他,究竟在等什麽呢?
这时候,驸马祁轩已经祭拜完毕,弯腰接受丞相宫隐的还礼道谢时,左眼轻轻地眨了眨,看似漫不经心,不过却透着诡异的气息。
郁紫诺顿时一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没错,他是冲宫隐眨了眨眼睛,带着冷冷的得意,表情很是奇特。祁衙役?郁紫诺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这麽一个念头,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调查一下祁轩的底细。
郁紫诺有些坐立不安了,虽然宫隐背对着她,看不清楚表情,但郁紫诺敢肯定,他们之间一定不像表面那样的君子之交淡如水。驸马和丞相联合的话?
郁紫诺忽然感觉背後凉飕飕的,没错,皇上!乾坤殿上,宫隐第一个站出来喊出了那句重如泰山的称谓,驸马第一个附和後,才有了群臣的慌乱倒戈,才有了太后的颓废之势。他们给人的感觉是早就忠於了锦聿王,如今的皇上皇甫类。可是真的如此吗?恐怕远远不止。
郁紫诺的猜测还没有结束,忽然听见母亲郁老夫人唤她:「紫儿,你也过来,娘有话说。」
蓦然地惊醒回头,大姐郁馨诺,二姐郁嘉诺已经起身跟随着走进了後院。郁紫诺来不及思索急忙跟了过去。
很严肃的场合,很庄重的气氛,郁夫人面色格外沉静地打量了三个女儿,眉头间的心事表明她也许要说一些很重要的叮嘱。
果然,第一句话就让三个人顿时一愣:「以後,你们三姐妹要齐心协力了!」
什麽意思?怎麽有临终遗言的味道?三个人都感觉到了形势的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风韵犹存的母亲,认真的模样好像当年的学生时代。
「我们郁家从你们曾祖父那一代就和皇甫家交好联姻,你爹当年和帧豫帝都追求过娘。」
「啊?娘?」三个女儿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真的很震惊,原来还有这麽一个背景故事。
郁夫人好像并没注意到女儿们的惊讶,完全沉浸了自己的回忆中:「你娘当时年轻气盛,不愿意过後宫的鸟笼生活,执意嫁给了你爹。帧豫帝气不过,就派人传话,如果我们生个女儿,就做他的儿媳,生个儿子就是驸马。如今也算是如愿了。」
此言一出,郁馨诺和郁紫诺暗暗点头,郁嘉诺却怔在了那里,久久无语。明亮智慧的大眼睛里迷茫一片。
郁夫人看到了她的疑惑,歉意地笑了笑:「你和宫隐的事情,娘也猜不透,也许是先皇想利用这种裙带关系来拉拢宫家的势力吧,毕竟他们也是一个望族,家财实力都不容小觑。」
这种解释显然有些欠妥,三姐妹都意识到了郁夫人的欲语还休,但是都不敢再问,生怕又牵涉到一个惊天秘密来。
「如今你们各自成家,馨儿,你是大姐,娘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很苦,不过娘还是很欣慰,你终於不负我们郁家的众望,给……给你娘报了仇。只是以後馨儿你还是要多费心。虽然你依然是皇后,但别忘了後宫中还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物,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等等,郁紫诺奇怪地看着娘和大姐,总感觉她们之间有种奇怪的东西,什麽叫「给你娘报了仇呢」?疑惑不解地留意着大姐。
「娘?不是还有您吗?」郁馨诺此刻也放下了所有华丽的虚设,神情谦卑平凡如农家少妇,故意会错意的样子,在紫诺看来,反而自然亲切多了,远比脂粉权力地位等束缚住的时候令人舒畅轻松。
「傻孩子,娘又不能陪伴你们一辈子。娘最放心不过的还是紫儿,这孩子自从那次大病以後,做事就没了把边的,毛毛躁躁的,让人太不放心了。」郁夫人继续嘱托。
郁紫诺无奈地苦笑,心想,真的很抱歉,这个紫儿早就不是你们的紫儿啦。
「好了,娘的话相信你们也都能悟得明白,都去前厅看看吧,宫隐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郁夫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然後抿了抿略有乾燥的唇,随手端起了一杯早就晾在那里的茶,神情微微有些异样,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喝了下去,脸上带着安祥的笑容。
忽然,她的嘴角有殷红的液体缓缓流出,轻轻地呼唤了一声:「谦哥……」
「扑通」
?
三道素色的丽影几乎同时定格在了那里,身子都轻微地颤抖着,内心波澜的汹涌澎湃,然而却谁都不敢先回头。
「夫人!」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本就哀婉的郁府,丫鬟冬笑抱着无力瘫软在地的郁夫人,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