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出宫的胤祄,像只飞出樊笼的小鹰,撒着欢的疯玩,每天都是天不黑不着家。我们也由着他,自然除了顾惜他出宫的机会不多,更重要的是,他不在的时间,变成了我和胤祥的天下。
胤祯偶尔来凑热闹,身边总跟着塞罕,用那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一个劲的飘,飘得人心里乱七八糟。後来我偷偷问胤祥,胤祯倒地有没有那个心思,若是有,就早点了却了人家姑娘的一桩心事,若是没有,就想法子断了她这个念头,省得耽误人家的青春。
胤祥却说,胤祯似乎有了心上人,却不知道是谁,他最近忙着我们俩的事儿,哪有功夫打听那个。我心里有一半的遗憾,也有一半的欣慰——塞罕关在笼子里可惜了。
或许胤祥将这话传给了胤祯,胤祯果然做了些什麽,抑或是果真部族里发生了事情,反正没过几天,塞罕便来辞行。我心疼银月每天闷在帐子里不得自由,虽满心不舍,却咬着牙托塞罕带他回去。起初银月不肯走,呜呜地哀求,我硬起心肠,板着面孔大声呵斥牠,牠才一步一回头地虽塞罕他们去了。
临走,塞罕拉着我:「若是有缘,咱们明年也能相见吧。到时候让十三阿哥知会一声,我再带银月过来。」说罢,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眉目间有些焦虑:「似乎要变天了,也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赶到营地。」
我瞧着瓦蓝的天空,有些奇怪:「哪里就要变天了?响晴的天儿,这秋老虎也火辣辣的,连阵风丝都没有。」
「塞外的天气可不同京城,现在瞧着晴空万里,转瞬便是瓢泼大雨。我们是自小在草甸子上滚大的,自然比你们知道得多些。况且今儿早上,阿尔汉大叔便吆喝着腿疼,他那个老寒腿,几十年了,可从来没错过。你瞧,那边不是有朵云?」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远远的天边影影绰绰似乎有些云的样子,却很远,彷佛永远不会到达这里。
送走了塞罕他们,过了晌午,果然变了天,一下子黑压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麽些个乌云,重重地压在营地上头,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没等人缓过味来,珠子般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又急又快,竟好似雹子一般,打在人脸上生疼的。
我在帐子里徘徊,康熙又带着儿子们出去围猎,也不知能不能避开这场雨。
又过了好一阵子,外头闹腾起来,我急忙出门,却见大批的队伍落汤鸡一般,却仍然整肃有致——他们回来了。此刻我最担心的是胤祄,一个才虚八岁的孩子,在这麽大的淋着怎麽受得住!我急忙四下寻找,却见胤祥抱着胤祄迎面走过来。我急忙将他们让进帐子。
此刻小胤祄已是浑身冰冷,牙齿上下打架,抖个不停。我忙吩咐生火,烧水,找出乾净的衣裳给他换好,才想起胤祥也被淋到了,急忙回身,却见他仍在帐中,身上的雨水湿了一大片的地毯。我心疼地过去,悄声道:「你先回去换洗吧,仔细着凉。晚一些时候我过去瞧你。」他点点头,回去了。
可是我却爽约了。虽然我们又是姜汤又是暖被,可到了晚上,胤祄还是发起烧来,而且来势汹汹,烧得孩子直说胡话,梦里喊着「额娘」,叫人听起来好不心疼。
我正思忖着要不要回禀康熙,胤祥却又来了。我见他虽然披了蓑衣,却仍被大雨打湿了,不由得心疼地埋怨道:「雨正紧,这会子来作什麽!我现在走不开,等明儿再去看你。」胤祥却走到胤祄床前:「方才小福子去打热水,遇到你们这里的人,说胤祄病了,怎麽样?好些了吗?」
「正是为这个发愁。想了好些法子了。姜汤也灌了,火炉也点了,还下了几味寻常的方子,都不见好,反倒越来越热,这会子烧得说胡话了。刚儿派人去请太医,可巧随行的太医不是在伺候万岁爷就是在太子爷和大阿哥他们那里,一个都不在。我寻思着要不要回万岁爷,可又怕扰了驾。正拿不定主意呢!」
「先别回皇阿玛。他老人家也受了凉,这会用了药,正歇着。御医的事我去办,明儿再回皇阿玛吧。」说罢便出去了。
果然,不久後,一名御医便匆匆地赶过来,听说是胤祥从大阿哥的帐子里「抢」过来的。御医瞧了病,开了方子,说是受了凉,不过脉象有些凶险,须得小心伺候。
那夜,我们都没有睡,守在胤祥旁边。瞧着他烧得通红的小脸儿和痛苦的表情,我的心揪到了一起。好在第二天胤祄有所好转,烧也退了,我们悬着的心,也便放下了。没想到第五天,胤祄忽然嚷着脖子疼,喉咙疼,吞咽都有些困难了。这可把我们吓坏了,急急地去回了康熙。御医来瞧过,脸色骤然变了,连句话都没留,便去回话了。这更让我们着急了。
许久胤祥拿着方子过来。原来胤祄得了痄腮。我不知道痄腮是什麽,不过瞧他和御医的神情,想来这病必是有些凶险,心也悬得老高。
到了晚上,胤祄又开始发烧,怎麽也退不下去,太医也束手无措。康熙得了信,匆匆赶过来,一见胤祄便红了眼圈儿,抱着喊他的名字,令人哀不忍闻。从打离了永安宫,我便刻意躲着他,第一次见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现在他悲伤的样子,和那次从红螺寺回来大病时阿玛憔悴的身影重叠起来。我的眼前不再是一位威震四海的帝王,只是一位悲伤的慈父。想着,念着,我不禁也悄悄地流下泪来。
第二天,李德全便来传旨,将胤祄搬到康熙的御帐中。我们这些随侍胤祥的奴婢也转到御帐中行走。从那以後,康熙几乎是不分昼夜地守在胤祄床前,就连批阅京里来的奏章也抱着胤祥听别人口述,并命胤祯亲送八百里加急返京,令三阿哥带御医前来侍驾。
就在众人为了胤祄的病万分焦急的当口,却发生一件大事。
一日,我煎了药回来,正端着碗往回走,不想却从御帐中急急退出来一个人,我躲闪不及,装了个正着,一碗药汁全洒在那人身上。还不等我反应,那人大怒:「哪个混帐奴才!瞎了狗眼!」回身一个嘴巴抽将过来,重重落在我的脸上。我登时眼冒金星,一个趔趄跌坐一旁。待我缓过神来,却是太子。
我连忙跪下陪罪,太子怒气冲天,又要上来踹我,帐子里头却出来一个人,将他拦下,听声音,却是胤祥,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二哥,皇阿玛正在气头上,此刻在御帐门口生事,只怕更惹他老人家生气。眼下十八的病最要紧,二哥雅量,饶过这个奴才,也算是替十八弟积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