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因祸得福,搬来这永安宫已经有十多日了。
我是刚来的,是地位最低的小丫头,所有人都能支使我,所以很多人都常常把自己手里的粗活丢给我,自己去偷懒。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社会本来就这样子,何况是在皇宫,我也并不怪她们,只是低头做好自己分里分外的事情。虽然日子也不轻省,却比洗衣局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的事情绣茵看在眼里,却并不说什麽,偶尔撞见了,也装作没看见。自从那日她在德妃面前「帮」了我,我便大略了解了她的心性,这也是她为了我好,所以更将她当个亲人看。只是绣茵外面温和,心里却好似有扇门关着,不容易亲近。我们俩的关系就维持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
而胤祥呢,他倒是常常来,可我是外面的粗使丫头,根本进不了门,所以最多只能在外面听见声音,却见不了面。我其实很希望能有机会跟他打听一下二哥和家里头的情况,但又担心如此一来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就尽量躲开了。
最让我头疼的是皮肤问题。原来在家里,我也算是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到了这儿一下凤凰变乌鸦,整天忙的灰头土脸,加上气候的原因,照镜子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还轻嫩的肌肤竟然如此暗沉,还有手,因为在洗衣局待了一个多月,手泡得又粗又红,都起皮了。
这後宫里都是女人,别的没有,护肤品是有的。宫里头的嫔妃都是靠这张脸,外加一个肚子,宫女们也都巴望着靠着脸蛋飞黄腾达,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只可惜,那些都不是我这个小宫女用得起的。
怎麽办?幸亏欣欣是个超级的好奇宝宝,创造力超强,她爸爸又是中医,得天独厚,总拉着我鼓捣些稀奇古怪的偏方,没想到,回到这个时代,这些还真拍上用场了。
我先利用端茶倒水、点菜传膳混熟了御膳房,巴结了各处的大师傅、老嬷嬷们,哄得他们都拿我当个宝贝似的。然後,撒着娇跟他们讨些边角料来使。什麽米饭团子、黄酒底子、发了芽的土豆、扔掉的黄瓜……统统被派上了用场。我还收了各主子喝剩下的茶叶做眼膜,或是晾乾了,缝成枕头、香囊,连鞋垫里也加一层,弄得身上一股子茶香味。
起先那些大丫头见我如此,撇着嘴笑我这乡下丫头。过了一阵子瞧见效果,都纷纷向我这里讨方子。我便根据她们各人的肌肤,帮她们制定「美容计画」,效果显着,我的日子也明显好过多了。绣茵见了只是笑笑,却不曾同她们一样,我知道她的心性,也没有主动献宝。只是有一次她站在大太阳地里等德妃娘娘,将皮肤晒伤了,我帮她用黄瓜、丝瓜、苦瓜榨了汁,治好了,她才笑着说:「先前还以为是个卖野药的,却原来也是个女华陀啊!今儿算是见识了。」
转眼间,已到了秋天,照例举行木兰秋猕。今年是康熙爷头一年在木兰围场设了总管,秋猕的规模也格外的气派,除了大臣、亲王、阿哥们,宫里头很多嫔妃伴驾随行,德妃娘娘自然也在其中。绣茵是大宫女,负责打理娘娘日常事务,自然跟着去了,而我们这些小丫头还轮不上,只能乖乖呆在宫里头。翠儿她们整日发牢骚,说是木兰秋猕多麽多麽壮观,阿哥、王爷、贝勒们多麽多麽英姿神武,天天托着腮帮子幻想着那些「香艳诱人」的场面……说穿了就是打算去寻个「淘金」的机会,指不定被哪个主子看上了,也就脱离苦海飞上枝头了。我有点可怜她们,她们不明白,无论她们如何努力,终究也只能是男人附属品中的一个。幸运一些的,还能算个「玩物」,悲惨点儿的,连个「玩物」都轮不上,只能算个不起眼的「摆设」罢了。况且依她们的身份,庶福晋也未必,恐怕也只能是个侍妾甚至通房丫头。不过,这是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我不能在这里妄加评论。在她们看来,我们这种「男女平等」的思想恐怕是离经叛道的,或许她们还会可怜现代为了生计打拼的职业女性呢。
大约两个多月的时间,德妃娘娘不在宫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德妃娘娘和姑姑们不在,我们这些小丫头着实享受了好些个清闲的日子。但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大假之後,永安宫又恢复了原来的繁忙和热闹,加上秋猕期间娘娘不在宫中,积压了许多事情,我们的工作更重了。
娘娘回来的第三天,绣茵忽然来传我。
一进门,迅速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就看见德妃正坐在当间,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坐了三个人。正逗得德妃捂着嘴笑的可不就是那个没正经的十三阿哥,旁边的我不认识,看起来更年轻些,眉宇间和德妃有些相似应该是十四阿哥,对面坐的应该是传说中的四阿哥,後来的雍正爷。我不由好奇,偷偷瞄了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的心咯噔一下子――那鹰隼一般的眼睛正盯着我,神情中也有些讶异。这不是上次茶馆事件关键时刻出来解围的那位?是了,当时胤祥叫他「四哥」,我却忘了。唉,这样淩厉的眼神,我平生仅见。乖乖,难怪那麽多大臣都怕他,这样的目光,不怒自威,连我这样没做什麽亏心事的人见了也背後冒凉风,若是那些贪官污吏见了,还不得腿肚子转筋啊!
脑子是在飞快的转,身子可不能怠慢,我行了个单腿安,不深不浅,口中称道:「奴婢给德妃娘娘、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请安。」
德妃瞧了瞧我,问道:「你就是叫苏重华的小宫女?好像不在屋里头当值吧。」一旁绣茵轻声道:「娘娘忘了,这就是那日在娘娘宫服上头绣花,让娘娘留下来的洗衣局的小宫女啊。」德妃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怪不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呢。听绣茵说,那个用黄瓜、丝瓜什麽治晒伤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我一听,心下明白了分,恐怕是德妃在那大草场上晒伤了,绣茵用那个法子帮她治了。我随口编了个谎,说是奶嬷嬷的土法。
「哦,听着到新鲜,不过确实有些效用。今儿连老四、老十四都说我这颜色好多了。偏就这个老十三没瞧出来。」
「您看您,怎麽又编排我的不是?在十三眼里,您什麽时候都是国色天香、光彩照人!」
「啧啧,瞧你这张嘴,真让人气也不是,疼也不是。十三,这麽大的人了,也没个正经的,不怕下人笑话。」胤祥这番话自然哄得德妃开心得很。我忽然想起胤祥并不是德妃的亲儿子,两人的感情却像亲母子一般,又想起额娘对梓雅,心里头不由生出许多感慨。
德妃又回过头来对我说:「那天见你的手工,就看得出是个精细乖巧的人儿,今天又出了这麽个方子,倒是有趣,还有别的没有?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