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戀.煉 — 回家

「蔓云,欢迎回家。」

大门一开,蔓云便看见馨巧围着围裙,熟络的招呼着:「蔓云,你的脚不方便,先睡一楼的客房吧!」

「启浩,快将蔓云的行李拿进她房间吧,房间我刚刚整理好了。」

「启浩,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再等一下吧。」

「蔓云,你先在这里,我再煮个汤就好了。」

馨巧热情招呼後,马上转身进入厨房。

被独留在客厅的蔓云,看了看熟悉却又透着陌生的四周,看着馨巧与启浩为她忙进忙出,瞬间有自己是客人的错觉产生,摇了摇头,她将这荒谬的想法抛诸脑後。

馨巧又从厨房走出,拉起蔓云的手,热情说道:「蔓云,我煮了你最喜欢吃的菜,有辣子鸡丁、麻婆豆腐呢。」

馨巧亲昵的动作,倒让蔓云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思索着抽回来的时间点。

启浩忙活一会儿便出来,看见坐在客厅的蔓云一脸尴尬,便问道:「蔓云,这里,有印象吗?」

蔓云点一点头,这里当然有印象,所有的陈设都是她慢慢挑选寻找出来,也是她安排设计的。

「嗯,我记得。」她轻轻抚着皮椅沙发,这屋子里的每件家具都有它的故事,而她就是负责组合这些故事的人,当初希望可以营造一个温暖舒适家的心,此刻在左胸澎湃激昂着。

蔓云轻轻的推着轮椅,细细审视这曾经为她挡风遮雨的堡垒,她记得沙发的左脚有一道敲伤的痕迹,是当初搬运工不小心留下的杰作。

她探了探,开心的发现,自己的记忆符合手底下这道细细的凹痕。

接着,她又看向茶几,茶几底下的桌巾,是她经过永康街口,被大开大合的向日葵桌巾吸引,而开心的带回铺上。

她又往前推了几步,客厅的书柜放的并不是满满的书籍,而是从各地旅行带回的战利品。

捷克手工玩偶、俄罗斯色彩艳丽娃娃,义大利马赛克磁砖,以及最珍爱的景德镇青花瓷。

不对,青花瓷怎麽不见了?原本放置青花瓷的位置,多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是相框吗?因为覆着,所以蔓云有点揣测不出它的庐山真面目。

蔓云想询问启浩,不经意的回头看向启浩,却意外补抓到他与馨巧一闪即逝的目光交会。

蔓云有些讶然的发现,馨巧的目光里竟包含一丝的「倔强」与「挑衅」吗?

「是看错了吧!」蔓云暗思。

馨巧察觉到她的举动,连忙靠近,开心的说:「蔓云肚子饿了吧,我们吃饭吧。」

启浩一听,赶忙将蔓云推进餐厅,三个人一起吃着馨巧烹调的料理。

吃饭期间,蔓云一直静静的听着馨巧述说启浩工作上的事,多半是夸赞启浩的能干,还有因为馨巧自己多事,结果出了那些纰漏,幸亏有启浩帮忙摆平,才不至酿成祸端。

蔓云嘴角带笑听着,偶尔发现自己嘴角略酸,想变换姿势,但却发现自己找不着话语附和,连赞美的话,挖空心思也搜不到一句。

於是她看向餐桌另一边的启浩,启浩同样嘴角含笑,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优越,像是被赞美的猫,高高翘起自己的尾巴一般。

「蔓云,恭喜你终於平安出院了。」馨巧举起手中的红酒杯,语调偏高的说着。

蔓云看着馨巧右侧的空酒瓶,轻声提醒着:「馨巧,你好像喝多了。这一杯就不要了吧。」

「怎麽可以不要?」两颊绯红的馨巧大声反驳着:「不然,顾启浩,你代替你老婆喝了吧!」说完还看着蔓云,又再一次笑着强调:「老婆!」

「馨巧,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启浩起身想阻止馨巧。

馨巧挥开顾启浩的手,醉言醉语说:「扶我?顾启浩,你老婆都回来了,我不需要人扶,我自己可以的。」边说边晃着起身,颠颠倒倒的就要往楼上走去,突然又一个回身,指着启浩说道:「顾启浩,我跟你说,我石馨巧一个人也是可以的。」接着重心不稳的一整个摔趴在启浩身上,昏醉过去!

启浩接住馨巧,蔓云连忙催促他将馨巧安置好,他横抱馨巧,想也没想就往楼上走。

蔓云看着上楼的人影,有些困惑馨巧到底睡哪里?

是他们的卧室吗?

胡闹!蔓云连忙喝住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但回头看着眼前的残桌剩肴,无奈的她又叹了一口长气。

蔓云其实不爱吃辣子鸡丁,也不爱麻婆豆腐,这些都是启浩爱吃的,不是她。

真不知道馨巧在搞什麽鬼?恐怕她才是失忆的人吧!

她端起桌上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接着默默的收拾起桌面,擦桌子、清残渣、洗碗,等差不多告一段落,启浩也从楼上慢慢走下来。

蔓云从冰箱拿出水果,放在桌上,示意启浩坐下。

启浩静静的吃着,一块接一块,但他吃东西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根本食不知味,蔓云清清喉咙问道:「她还好吗?我记得她不是这麽High的人。」

启浩看也不看蔓云,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前方,眉头又开始打结。

空气郁闷气结,蔓云坐立难安。

「可能是因为你终於出院,她一时开心吧!」启浩说完,便陷入一片静默。

蔓云试图破冰,挖空心思,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出可以聊的话题。

启浩的工作?这部分在医院时他就明说,他不跟家人讨论工作,因为他很大男人。

蔓云突然想起裴法听她叙述时,竟模仿某个歌星而将词改为:大舌头。语毕,两人同声大笑,笑得不可抑止,连眼泪都飙出来了。

裴法现在应该在杭州了吧!

蔓云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拉回自己的思绪。

启浩没有留意她的动作,仍是直盯着前方,机械的咀嚼口中食物。

启浩的家人呢?他在台湾的家人就剩蔓云了,其余都在国外,一年难得互动几次,这部分,启浩比蔓云更贫瘠,更遑论「谈」了。

蔓云想来想去,最後只剩「朋友」了,启浩的朋友,她突然冲口问道:「启浩,你有朋友吗?我怎麽一点印象也没有?」

启浩直盯着前方的双眼,突然转过来看着她,有些奇怪她的问题,可能是见蔓云一脸无知,他才说道:「这部分你也一起忘记了啊!」

「啊?」蔓云脸上应该写着「冏」字吧:什麽意思?

「忘记真得很好。」启浩吞下最後一口水果,同时下了结论。

蔓云不知道启浩这句话是批评,还是只是有感而发,但是,既然想破脑都找不到话讲,还是闭嘴吧!

如果你可以跟朋友共享静谧时光,那表示你是全然的放松,而那人是你真心好友。

蔓云想起馨巧的话,试图从他眼下的氛围,判断这句话的可靠性,於是她开始转动手中的戒指,协助厘清思绪。

「颜蔓云,你~」启浩没头没尾的说道。

她看着启浩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却突然打住:「晚了,我们休息吧。」

过於抑郁的空气,让刚出院的蔓云疲倦感迅速飙升,沈重的眼皮,提醒着她该休息了,於是她毫无二意,任由启浩推回房间。

一进房间,她看见床铺上只有一副寝具,说不出是「释然」,还是「空虚」,指着床铺试探性的问後头的启浩:「我一个人睡吗?」

启浩回覆道:「你刚出院,需要休息,我怕我睡旁边会吵到你。」

蔓云注视着台灯照射不到的黑暗,盘据了超过三分之二的房间,她抬头寻找窗户,却想起这里没有窗户。

没有窗户,就没有灯景,蔓云无法像在医院一样区分出眼前的黑暗与她恐惧的黑暗。

不寒而栗,自脚底窜至背脊,梦魇的恐惧迫使她抓住启浩的手:「启浩,我怕。」

启浩从她身後转而蹲在前面,低声说道:「蔓云,这里是我们家,你不用怕。」

「启浩,这里好黑,我受不了,你如果要离开,可以等我睡了以後再走吗?」

可能是蔓云因恐惧而不停颤抖的身躯,或是她带着哭音的哀求,让启浩认为自己取而代之的点头了。

他将蔓云从轮椅上抱起,轻轻的放在床上,便在旁边躺下。

…………………………

黑暗中,我感受到我们两人呼吸无间的配合着。

我的右手轻轻握住他的左手,而启浩转身向我,将我整个人埋进他怀中。

我呼吸着启浩的气息、胸膛的气味。

一种抑慾,激动而狂躁,嘶吼着想脱离我的身体,却又以不可思议的缓速,慢慢漫开,过度压抑,产生了撕裂的痛苦,自小腹向上蔓延,我在黑暗中的静待,全仰赖握紧左手,让自己过长的指尖掐进掌中。

对我来说的漫长,其实只动用时钟的一小格,启浩开始低头轻点我的双颊,双唇开始摩娑着我的肌肤,从脸而至颈,当我已为他会下探,他又如蜻蜓点水般在我额上、双颊翻飞。

莫名的失望,让我轻叹,唇间逸出的声音,却转瞬消失在四片双唇交叠。

我顺着他,抬起我的脸,迎合着他柔软却坚实的双唇,唇齿的厮磨,以不可思议的契合共舞翻飞。

我叹息了,来自於满足。原始的冲动其实源自单纯的美好。

启浩的手滑进我的背,掀起肌肤一阵轻暂,他不疾不徐的爱抚着,让我略略拱起的背肌渐渐放松。指节的厚茧像是邀舞的开场,我无法思考,只能跟随着引领。共舞的过程,时而动人时而折磨。

待我只能全然的呼应,再也无法思考时,启浩的手已由後往前,覆上我的敏感,指节粗糙的刺激,让节奏由优雅的华尔滋瞬间转成快速跃动的捷舞,我再也无法压抑的清吟从唇间流泄。

「你很美!」启浩温柔的在我耳边说着。

这句话,如大浪袭来,转瞬将我推上浪顶,又翻覆於大海。

…………………………

馨巧睁着眼听着楼下传来的吟哦声,让她醉後的清醒,在此刻不仅只是了无睡意,更是异常折磨。

馨巧坐在床上,望着枕边的空荡,默默的扳着手指头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到一,默默却用力的咬住棉被,大力的拍打着枕头,但仅仅只有无声与手掌的痛楚,提醒着她的徒劳。

幸福曾经很接近的,如今却在她好友的身下翻滚着。

这令人难忍的不堪,在自己任性的索取以後,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打击着自己。

「我爱吗?」馨巧起身,在暗夜中默默的问着。

她赤脚下床,地板传来的冷意,让馨巧全身一颤,打开手机,看着相簿中的两个人拥着,从那一刻,她便陷入两难。

他很温柔,细细密密编织的网,网住了她的义无反顾,同时网住了背叛,面对如此温柔的陷阱,馨巧挣扎过,但是,面对此生最美好的事物,她还是扑了火。

尽管不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合理的藉口,但是早在两人相视的第一眼,命运便在那瞬间决定了。

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馨巧忘不了,启浩跟着蔓云一起进来的那一刻。

四目交接的瞬间,如受雷击,瞬间过大的电力,让她停下手边所有的动作。

但当蔓云介绍启浩是她的男朋友时,一股强大的爆裂由内而外攫住了自己的呼吸。

「这杯蓝山,也太酸了一点吧!」当时,裴法喝了馨巧煮的咖啡,望着坐在远处的启浩与蔓云,慢条斯理的评论。

馨巧瞪了裴法一眼,过於失落的情绪,让她不想答腔,裴法却又补上一句:「叛徒!」

馨巧记得自己愤怒,却言不由衷的反驳:「蔓云的男朋友很好,我支持她。」

「真的吗?那你的咖啡怎麽这麽酸,像打翻醋坛子一样!」裴法不咸不淡的补充,让一向温柔自持的馨巧,难得的怒视。

万劫不复不足以形容馨巧为这段感情的付出,背叛好友所带来的恐惧与不安,在面对蔓云时,不停反覆折磨着她。

「蔓云,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可是还是越界了!」馨巧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藉以阻止自己过度的摇晃。

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默默守护,守护蔓云,守护启浩,守护他们之间的爱情,只要默默立於他们身後,也许就一并守护住自己。

如果很爱一个人,自己一定可以做到,馨巧发过誓的,在佛祖面前。

裴法多次提醒:「有些事情,一旦越界,便回不了头。」

可是自己这一生唯一的犯规,真的不是故意的。

为了守住在佛祖前立下的约,自己推了多少个蔓云的邀约。

总是默默地守在咖啡馆,独个儿烧出一杯又一杯的咖啡,直到有一天,启浩一个人前来,坐在馨巧的对面,醉眼惺忪的点了一杯「蓝山」,当他一饮而尽时,已是两行清泪顺颊而下:「蓝山阑珊,馨巧你这杯咖啡真是煮到我心坎了。你知道婚姻最折磨人的是什麽吗?」

馨巧不知作何反应,只好摇头。

启浩看着馨巧,痛苦的说:「是全部,所有的一切。」

当启浩痛苦的抓着馨巧的手,在那一瞬间,馨巧原本谨守的心,沈沦了。

陌生却强烈的情感,就此日日夜夜的折磨着馨巧,恐惧、不安、嫉妒轮番交替,

她再也不敢看蔓云了。

当蔓云讶异於馨巧的转变,急切的询问时,馨巧只是懦弱的随便找了理由搪塞:「我失恋了。」

却没想到,豪气的蔓云,马上抓着裴法,陪她在咖啡馆静静的待上一整夜,临走时还拥着自己的肩膀说:「有我呢。」

「虚伪,石馨巧,你是全世界最虚伪的人,你明知道蔓云跟启浩当时也不好过,你撒谎、你趁人之危。」

馨巧将头埋在棉被里,狠很的谴责自己。

「可是,爱了,怎麽办?」眼泪一滴一低落到棉被里,转瞬间就被吸收。

事情曾经一度有希望的,自己的苦恋原本有希望开花结果的,即使对不起蔓云,但在强大的幸福面前,馨巧选择自私到底。

「我错了第一步,就不能再回头了,蔓云,我回不了头。」馨巧喃喃的说着。

但最後的「希望」,却在蔓云车祸以後,悄悄的销声匿迹。

咖啡馆里,裴法的话言犹在耳,但楼下的声响却让馨巧无法承受:裴法,我回不了头了。

是颜蔓云不好,颜蔓云不该让顾启浩在她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痛哭,颜蔓云不该让启浩抓痛她的双手,让她轻易看见他的无助。

让馨巧跨过了那条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颜蔓云,不是吗?

整件事就是这样!

馨巧抱住自己的头,无法想像此刻启浩的作为。

是自己太轻易的走到启浩面前吗?为什麽启浩能在爱着自己的同时,让自己面对眼下的难堪。

「我好辛苦的,启浩,你知道我为了你,我好辛苦。」她轻声的说着,眼泪已经滴到两人的照片上,视线模糊的馨巧,好想放声大哭。

再也忍受不了的馨巧,起身下楼,准备狠狠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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