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听到很高频率的闹钟声响，在房里找半天却遍寻不着闹钟身影。
循着声音打开房门，原来闹钟被小乔放在门外地毯上，底下还有一张纸写着：「早餐在楼下，快下楼趁热吃了吧！」
这种玩法大概只有火星人才做的出来吧！不敲门却设闹钟放你门口。
我火速地刷完牙冲个脸，跑到楼下去。
小乔最拿手的美式早餐已经摆在客厅的桌上，有我超喜欢吃的Omelet,里头放了洋菇、起司、火腿、洋葱，上头用番茄酱淋出一个morning字样，旁边还有两条早餐肠，另外一盘盛着两片煎得刚刚好的美式松饼，盘子里还有一杯巧克力牛奶和一罐加拿大进口的枫糖浆。整份早餐放在一个上了釉彩的高级餐盘上。
美到让人有点舍不得吃，不过我真的饿了。
小乔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穿着一件白色长T和一条淡绿色的棉质小短裤，把两只脚跨放在另一张椅子上，浑然天成的一双白皙纤细美腿，正在日光浴呢！老天真的很眷顾她，给她魔鬼的身材、天使的脸蛋、聪明到像装了晶片的大脑，竟还有超人气的高EQ,不过，让她遇上了我，算是相当失败的安排。
桌上有个大大的马克杯，应该是她最习惯的黑咖啡了，整个房子里都是咖啡香。我将我的早餐整盘端到落地窗前，用脚轻轻踢了窗子，她转过身来帮我开了落地窗让我走出去，随即又将窗子关上。
「坐下来吃吧，难得有暖暖的阳光，看那运河上的波纹，被照的波光潋灩，很惬意的早晨不是吗？」小乔收回了脚把位子让给我，拿起杯子又轻啜了一口香味四溢的咖啡。
「你做的早餐真是太令人感动了，这麽美，好舍不得破坏这卖相。」我双手其实已经拿好了刀叉准备开动。
「舍不得？那还我，我还没吃呢！」她做势要把餐盘拿走，我马上对着食物吐口水。
「啊！幼稚鬼。」她马上把盘子放回原位。
「是啊，我是，而且还是只很饿的幼稚鬼。」我们相处的模式回来了，就是这麽自然，就是连幼稚都可以是一种情趣。
我切下一大块的早餐蛋放进嘴里，滑嫩的蛋液和丰富对味的口感在我嘴里慢慢散了开来。
「天哪，真是太幸福了我。」我享受着这份有家、有景观、有爱的人、有她贴心做好的早餐的幸福感。
「你的美式早餐越做越道地了，真的超好吃。还有，你知道我最爱喝巧克力牛奶，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处处都只为我着想啊！」我忍不住大口大口地享用因为我饿了，但她每一步都帮我先想得好好的，就像这一路上她一直都是先为我着想，把自己的需要放在我的後头。我其实都知道的。
她看着我像个饿鬼的吃相摇摇头地笑了，这阳台上的氛围竟是如此难得。
「那巧克力牛奶我送隔壁邻居喝好了，免得你感动过了头！」
「休想！」我又喝了一大口。
「所以，你打算回台湾了吗？」小乔冷不防地问了很煞风景的问题。
「唉，我想了一整夜，我现在回去有什麽用？我救不了谁，因为纬腾已经达到目的、做了无法收拾的破坏，我的出现并不会改变任何已存在的事实。」我还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阳光照得我好暖好暖。
「所以你决定让纬腾在台湾肆无忌惮地伤害你身边的女人？我知道你会很舍不得，所以不要骗我你想就这样都不回去、都不干涉。」小乔像在逼我走一般地追问我。
喝了口牛奶我跟她说，「我不想再偏袒谁或对谁残忍，现在的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慧仪要爱上他也不是我能掌控的，小比会黏着他更是不关我的事，我跟她早就没连络、也早就分手，她要爱谁跟谁，就自求多福吧！」我像个孩子似的，双手一摊，「我不想管那麽多了，人生太辛苦太复杂了。没错，纬腾说的都很正确，我是个很自私的烂人，但是我不是坏人，每个人都有secondchance吧！」
小乔望着运河上的船，吐了一口烟雾，她没说话。
「我开宗明义就告诉你，不管如何，我都要守着你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这是我花了几年的时间才体悟出的结果，我不会再改变我的决定！而且我也答应过你乾爹！」我很坚定地宣誓着我的决定，她喝着咖啡像时间停摆那般地盯着我看。
「你真的变了。」小乔放下手上的咖啡杯，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继续看着我，我被她搞得很不自在。
「我是变了啊，我更成熟、更敢面对自己的错误啦，你不认为吗？」
「你现在说谎脸不会红，也不会有心虚的表情。」她还在看我，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线，像要我招供一样的表情。
我有点恼怒了，「你难道连一次机会也不愿意给我吗？我知道我过去曾经重重地伤了你，但是经过了这麽多年，我才慢慢了解，原来对你的那份再单纯不过的感情，才是一份真爱。如果你愿意，我今天就可以娶你，我不须要再考虑，我已经考虑过了头了！」我用力抓住她的双手，用力地告诉她我的坚定。
「是你成就了我！我当初不懂得珍惜，那是我蠢，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所有的错、所有的伤口？」小乔低下了头，她的手被我紧紧握住，於是她的泪，直接滴到了地板上。份量很重，发出「当」的一声。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麽，我从没想过会再见到你，更别说和你一起生活、组一个家庭。Daniel,我胆子一向很大的，可是面对你，你说的每句话，都让我莫名其妙地害怕、怀疑，你说这样的关系如何继续，怎麽会有未来？」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尽是泪痕。
「求求你，不要再说对不起，真的辜负你的那个烂人是我，一直当我生命中的小天使的人是你。你做得够多了，多到连自己都牺牲进去。」我好不舍她那清亮的眼眸溢出的眼泪，我知道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出自於她的真心，就连买不到那个半岛铁盒所掉下的泪，也是真心地难过，才让她乾爹二话不说就送给了她。
「过去那麽多的疑问，被我用泪水掩埋、用时间淡忘，我不曾问过你，也不期望你会诚实回答。这些疑问会因为距离显得模糊，但是，当距离不见时，我们怎麽去面对彼此？我对於你的话会抱着防守的态度，你也必须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害怕又说错话，或踩到过去埋下的地雷。这样是很可怕的相处模式啊！谁受得了呢？」小乔提起了一道，永远无解的问题。
因为当初不想面对或不够在乎，所以把很多当下就该解释、该说明的事，都当作一缕轻烟随风而去，以为，时间久了就会没事了，不一定每件事都非得有个答案或结果吧。但是，如果今天要面对的对象是小乔，就算她把想知道的疑问一条一条地全部列出来，然後我也都百分之百地诚实回答，这过程中她所受到的伤，会像鬼魅一样回来纠缠着她，那些真实的答案威力可能更残酷，她也许还没听完就会急着离开那个空间，或者心痛到吐血。
无论怎麽做都不会有完美的结局。所以无解。
「你还要咖啡吗？我帮你顺便倒一杯。」我起身要把餐盘拿进房里，顺便倒杯大大的咖啡来喝，照这样辩论下去，我不但胜算很低，而且会被拷问得又惨又渴。
「好啊，再帮我倒一杯。在流理台上。谢谢。」她竟还有心情送我个鬼脸。
我每一步都踏得好沉重了，她是觉得胜券在握、有信心把我赶走，所以才那麽开心吗？
可是，我绝对不会放弃，我没有退路了。
我隐隐约约地还是感觉得到，在她的心底，还是爱我的，否则为什麽做早餐给我吃、为什麽不交男朋友、为什麽不结婚、为什麽到哪里都要寄明信片给我？为什麽愿意和我碰面？
「咖啡来了！」我调适了一下心情，决定还是用阳光般的心情来迎接这个早晨，第一个在哥本哈根的早晨。
「你今天有什麽计画吗？」我用开心的口吻问她。
「纬腾昨天说要来，但应该不会这麽快就到，带你去市区观光罗，好不好？」她其实心情并不差，只是刚刚的话题太严肃。
「纬腾知道你住在哪里？」我很吃醋地开口问。
「当初处理空难那段时间，他一直陪着我，所以我买下这里的整个过程他也都有参与。」小乔又突然黯然地说着。
我虽然有些吃味，但毕竟当下的我正自私地过着我梦想中的生活，我没有一丝嚷嚷的理由。至少，当她需要有人给她肩膀时，还有纬腾，尽管我真真讨厌这家伙，但这也证明一点，纬腾是真心爱着小乔，爱到都失去了理智。
「当然好啊，当初有个猪头没赶上飞机，相隔六年了，该是好好欣赏这座城市的时候了！」我摸着头吐着舌头，代表一种认错。这是我们的语言。
「那去换装啦，今天天气不错，带上一件薄外套应该就可以了。」她起身催促着我去换衣服，我们一起走上二楼，我走在前头，上了二楼我故意往她的房间走去，「猪头你很故意耶！」她一把把我拉回，把我摔往我房间的方向。怎麽人那麽瘦，力气却那麽大。
经过了约莫15分钟，我们都站在房门口了。
我穿了一件Nike的及膝运动排汗短裤，和一件为了搭配灰色裤子的粉红色T-shirt.
小乔一身劲装，所谓劲装，是一整套单车骑士服。原来她很入境随俗嘛！哥本哈根处处都是单车专用道。
「这是表示我骑车，然後你在後面追着我跑的安排吗？」小乔笑了。
我以为我搭配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是一整个灾难式的穿着。
「你等我一下。」小乔走回房间忙碌了一点时间。
「拿去试穿看看，全新未减标的，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尺寸，只能凭感觉挑。」
我接过衣服裤子和袜子，又躲进房里试穿，尺寸竟然刚刚好，不大也不小，她实在太厉害了，当然，我有刻意保持身材，我不想当中广男。
走出门，她坐在楼下的阶梯上，一副等着看我走台步的表情。
「我真是太强了，这麽会买。嘿，你穿9号鞋对吗？」小乔到楼下翻箱倒柜，我跟着下去看，一双崭新发亮的卡鞋，一台看起来常被使用的捷安特单车，柜子里还有一台一模一样的，只是新到一尘不染。两台车都装上了马牌的公路胎。
「试试鞋子能不能穿罗，你在台湾有骑车习惯吗？」她穿好了卡鞋做在椅子上看我表演。
「装备都有但骑的机会不多。」我边把脚塞进卡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刚刚好耶！」我很讶异地惊呼着。
小乔丢给我一瓶可以卡在单车上的瓶子，听说里头装了各半的水和运动饮料。
「你ok吗？」她在做最後的确认。
「没在怕的！」我把新的单车从柜子里牵出来，跟着小乔一起出门，展开拥抱哥本哈根的单车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