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到帐篷後,我要嬷嬷将王妃讲过的话重新再用南秦话说予我听。嬷嬷边帮我解开缎袍,边义愤填膺气呼呼地咒骂王妃,我默默地随她骂,心里暗自思忖现下的情况。
看来王妃非常讨厌奴珂尔,也许从奴珂尔的母亲和亲下嫁後,便对她极为厌恶,那种恶毒的话都能从她嘴中吐出,可见她已对此事积怨已久。
而她的长姊────
如果我推断的没错,奴珂尔一定和那位维兀族的王子有什麽关系,才导致克莱依的怨怼,光是回想她离开前那张笑脸,便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穿着一件白色小衣坐在火堆前,这是穿在衣袍里面的衣服,相当於现代的内衣。不过,在这时代的女生可没有胸罩可穿,如果是中原汉人的话,里头大概只穿个肚兜,但、但是……北方民族里面可是什麽也没穿,只穿一件薄薄的小衣蔽体而已!
我靠,这样较为丰满女生们不就惨了?
嬷嬷端了碗陶碗给我,碗里盛满温热的羊奶。我捧着热呼呼的碗,慢慢地啜饮,浓郁的口感在我嘴里萦绕,这种纯天然现挤未经消毒过的羊奶,味道与我以往所喝过的牛奶还要好喝。
我随手拿块盘子上的烤羊肉块吃进嘴哩,抹过香料的羊肉嚼起来真香,那香味盈满整口,让人一块接一块不停歇送入口中。
一直以来,我读历史课本都认为所谓的匈奴这种外来草原民族都是野蛮的代名词,也许食肉都不必经过烤熟阶段,就直接生吃饮血。
但我错了,这几天下来,让我不禁感叹,这是打从出生以来,我第一次吃到如此天然美味的食物,比起以往我们所食用的精致食物,大都是多糖、多盐。但是在这里,用少少的调味料,以衬托保留住食物的原味。
嬷嬷将我的正式王室服装收入木箱中,取来另一件较朴素的七分袖袍给我穿。
草原民族的衣服大都是窄袖、大翻领,无论是男女,全都穿上长裤、靴子,如此一来工作、骑马方便,又可保暖,再来机动性也强,在随时都有外族入侵的北方部落中,穿裙子逃跑、迎战敌人是多不方便的事。
不过说到工作────
「嬷嬷,为什麽我是王室,还得去火房帮忙呢?」我不解地问道。
嬷嬷阖上木箱盖,皱眉看着我说:「这是王妃所下的命令。」
她向我解释,在伊果努族,不,这是北方草原民族的习性。
草原民族与南方礼仪之国不同的地方在於,部落、人与人之间都会分担农务、一起狩猎、照顾孩子等等互助习惯,无论阶级,甚至连王室成员都会放下杀敌的刀与弓,矮身帮牧民们建帐篷、做牧羊的栅栏。
我们管这叫做「为族奉献」。
男人骑在马上横越草原,为族里狩猎、拓地,无论单于还是士兵都一样,拥有拉弓斩敌的力气;女人在帐棚里生孩子、放牧,不管是王妃还是普通的妇女,都有生育和安抚的力量。
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哭啼,更何况成年後都是生长在同片草原上,为何要区分彼此呢?
如此一来,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团结性便扩张庞大至无法撼动,反观迂腐的礼仪之国南秦,则是阶级分明、奴隶制度从建国以来便根深蒂固,在上位者踩着百姓、过着极其享乐奢华的日子,让这些处在水深火热的黎民们永无翻身机会,拚死命耕田、缴税,而南北之间长久以来的战乱,更是让许多年轻人力断送在战火之中。
「虽然伊果努的『奉献为族』会让我族壮大绵延不息,但在王妃一上后位坐稳後,她便立刻下令『除了王室嫡系外,其余的庶出都得为族奉献,王室纯血不允许旁系脏污』,所以,奴珂尔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牧人放牧、和下人们一起伺候王室。」嬷嬷身手抚上我的头发,难过的表情尽写在脸上。
一想到王妃寝殿的豪华程度,我胸口便升起一股怒意。
「单于……咳,我是说父王,对这件事难道没有任何意见吗?」
「单于只在政治与军事管事,极少插手於中宫之事,更何况──王妃是在单于娶南秦贵族之女为侧室後才开始行动。」
唉……只能说妒妇一火起来最是可怕。
一想到那双能杀人的眼神,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麽说的话,我记得奴珂尔的母亲已在多年前去世,奴珂尔在王室的地位也不稳固────不,应该说她就如空气般没什麽存在感,所以照理说霸气十足的王妃不应该将这小女孩放在眼里。
不过,感觉上她还是很讨厌奴珂尔,而且处处都是针对着这柔弱的孩子。
难道────
我的脑中晃过一个念头,但是随即却被另一个想法压过。
叹了口气,我悻悻然地想着:穿到这地方,又受别人的气,现在我什麽也不能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尽可能学小奴珂尔一样,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缩小、再缩小。
我顺手抹掉嘴角的肉汁,从火堆後俐落起身。
「嬷嬷,明日几时起床工作?」
嬷嬷拾起我放在地上的碗盘,顺口回答:「卯时,啊,记得要先去工房找库辛嬷嬷,她会安排你当天的工作。」
我随口应答,伸个懒腰、把腰转一转後,坐在暖榻上便开始仰卧起坐。
好险我在现世时有打过工,再加上练跆拳道的关系,对身体上的磨链还算拿手。
只不过,奴珂尔的身体却是柔弱体虚,我伸长自己的手臂,检视瘦巴巴的上臂後不禁摇头叹气,看来我得把这副身子练起来,万一以後被人欺负了那该怎麽办?
做了差不多一百下仰卧起坐後,我便拉开被子倒头就睡。
嬷嬷见我早早就寝,便把火给弄熄,只留下帐篷顶部敞开的天井,洒下丝丝银白色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