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急诊室。
江浩介和白班的杨朋正在交班。杨朋是和江浩介同年,也是第四年住院医师,不过他很早就表示考完专科将不续留本院,就某方面而言,并不是上级的爱将。
这家医院的急诊室里面分成所谓的临床和学术两大派系。
临床派系以急诊内科主任吴新德为首,以上班、处理病患为主力,苦干实干的态度为要求,吸纳了七到八成的班数。
学术派系的龙头则是王盘医师,王盘年纪轻轻就晋升为副教授,巩固了科内的学术地位,时常在国内外的期刊发表论文。虽然没有主任的头衔,部定副教授的名号更为响亮,已经隐隐然有逼宫的态势。
尤其是最近,晨会的主导权几乎都落在王盘手上。
这两派在急诊部主任周永毓的眼皮下展开激烈的斗争,吴新德主任一向是科内的二当家,但是王盘来势汹汹,多次评监都是靠他手下的子弟兵发表论文固盘。二当家会不会换人实在是难以预料。
之所以会斗到难分难舍,当然是各有各的缺点。
临床派最显而易见的缺点就是不擅长学术,论文发表的点数积分落後人家一大截。吴新德本身就不是靠研究起头的,带出来的人当然也没办法自己弄出名堂。但是,这个科还是需要临床工作人员。每个月实紮实打多少班都要有人填,这也就成为了临床派系的生存空间。
学术派系的人,在副教授王盘带领下,纷纷前进大学念博士班,发表了洋洋洒洒富丽堂皇的研究论文。可惜的是每个人都只有二十四小时,既然要念书,就不可能全职上班,要继续搞研究,也不可能把时间拨给临床业务。是以,王盘虽然带领了大批学术军团,还是无法顺利逼宫,把临床派斗垮。
在这种局势下,如果能够出现一个既能做研究,又能耐操填班的人,就可能打破这种危险平衡。
这样的人并不多。
一般来讲,会在第一年住院医师的时候开始试探、网罗、吸纳优秀新血,不受赏识的住院医师倍受冷落,受到重用的住院医师就会在不知不觉成为派系斗争的一部分。
(注一:第一年住院医师即R1,第二年即R2,以此类推,R3、R4、R5、R6都有。念法是Rone,Rtwo,Rthree,Rfour。总医师为chiefresident,简称CR。本国急诊专科医师在R3那年完成,R4即可参与专科考试。然而最近几年有改变制度,本书以江浩介为R4那年的制度书写而成。)
在他们同届里面,最积极作为的就是张俊贤。几乎是打从一进来,张俊贤就认清目标,向学术派投诚,举凡王盘举办的应酬活动无役不与。除了吹捧学术派系的学长外,张俊贤另一个重点就是排挤江浩介。
彷佛是把他视为死敌,深恐江浩介进入学术派的圈子。以张俊贤的考量会这麽做也不奇怪,就算是学术派,能够分给下面的研究论文也有限度,如果多了一个同届的强者进来,自己的路就窄了。
於是乎,在张俊贤的影响下,江浩介与学术派越走越远。
这种氛围下,没有靠边站的杨朋自然就呈现被放弃状态,日子久了,他也断了留下来的想法。
说到上班,杨朋还是很认真的。
今日病患爆量,光交班就交了快半个小时。江浩介接下杨朋的病人,要他赶快下班。才坐下来,病历又成堆如山地涌入。正想好好接手杨朋病人的时候,检伤又传来广播:「内科急救室一级病患!」
江浩介卷起袖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是一个剧烈胸痛全身冒冷汗的中年男性。休克,血压只剩八十。心电图判读出来是ST波段上升的急性心肌梗塞,必须要马上进心导管室疏通血管。
江浩介一边连络心脏内科值班医师,一边发号施令,将必须药物注射上去,稍微稳定病患血压。
心脏内科医师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立刻决定帮这位病患安排心导管治疗。
一阵忙乱後,病人终於送往心导管室。
正当江浩介喘口气,打算踏出急救室….
「急救室内科一级病患~」检伤柜台的广播无情落下,检伤护士喊得都破音了,可见今天有多忙。
被推进来的是一位狂吐鲜血的中年女性。
只看一眼,江浩介立刻明白,「这是我们老病人吧!肝硬化的王美琪小姐。」
血宛如喷泉一样涌出来。
急救室的护士正好到心导管室。检伤护士虽然已经丢下十数位待检伤的病患进来帮忙了,要处理这种病人只有一个护理人员是不够的。
江浩介冲过去按下广播。「急救室内科OnEndo(注)。」(注:插管的习惯用语。)
一分钟後,在一片血泊中,江浩介顺利插上管子。他的身上、工作服上喷得全是鲜血。
此时,急救室大门再度滑开,随着一声广播,又有一个昏迷病人被送进来。
江浩介的脸都绿了。这个出血刚处理到一半,病史都还没问,更不要说外面还有十几个杨朋留下来的病人要後续处理,还没向家属解释过病情,後续的治疗也都还没做。
就像是等待拆解的未爆弹,不知道甚麽时候会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