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角落後记
如一抹微光透入时最纯粹的清静角落里
活在这世上,没有什麽物质会永远地存在,或永远地失去,人总在来来回回间,在聚散离合中,不经意地拥有了些什麽,但同时,也失去了点什麽。然而,物质的得与失之间,还可以丈量或统计,但心呢?青春呢?爱情呢?梦想呢?
我好像总在每篇小说的後记里抱怨着该篇小说有多少写作上的困难,搞得好像自己每写完一个故事,就像开创一个朝代盛世般,有多麽艰辛与困顿,而完成後又有多麽值得歌颂与传扬。过去,在那些故事开端的最初,我总会煞有其事地,拿出一本笔记本,好好地记录下关於每个故事,我所想到的每个点子,以及自认为可以安排进小说里的桥段,多年以降,这种笔记本累积不下十数本,任意一页里,都有我写作某篇故事时的心得与自认为的创意。
但唯独「微光角落」却没有,它从一个想法开始,到故事篇名的取定,乃至於每个进行的工作天里,日日动辄上万字的敲打中,笔记本里却只有标题,里头竟然一点什麽也不存在,直到故事终於结束,直到我敲打键盘在着落着後记的这段话时,笔记本一直没有翻开过。
我说,写自己的人生时,你要笔记本干什麽?
在人生的经验上,每当面临得与失、对与错,或者卫道师古与离经叛道的抉择时,我往往凭藉的是一股自己的任性,当我说这世界不该这麽转动时,我便妄想伸出手去,把它运转的轨迹加以改变;但也有些时候,我应对的方式却无比消极,因为这世界总有我拨转不动的时候,那麽,我就松开双手,任凭这世界推着我,哪管东南西北,随波逐流的当下,则很随性地说:生命总会找到它自己的出口。
出口其实在很多地方,只是想通了、看开了,放下了没有。我写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事件,所企图呈现或表达的,往往不过如此简单的念头,而差别是,故事里的人物可以如此,因为写作者还算有点良心,所以他们的出口总会浮现出来,但现实中的我或每个困顿迷惘的人却未必幸运。有时我们鬼遮眼了,看不见出口,还以为自己竟然走到了生命的绝决之处,从此只能卡死在污浊脏僻的死水中,动弹不得,直到覆灭。
写这样一篇後记,我不能为小说人物作各种辩解之词,庄歆霓爱于旭文,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哪个时候的他,在道德与伦理间挣扎着,在纯粹的爱情与复杂的现实里来回拉扯;于旭文爱庄歆霓吗?我相信那也是爱着的,谁说一颗心里真的非得只住一个人?他偏偏就刚好要住上两个,那谁也怪不了他。只是于旭文或许自己从来都没有明白过,他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一颗心里住着两个人时,那有什麽对或错,他比较需要弄懂的,是自己究竟该用什麽方式来爱一个人,于旭文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投射,当然,面临着两个女人所意味着的人生选择时,他只好低下头来,沉默不语,然後选择一条他本来就以为最安全的方向。
可是我跟你们说,也跟自己说,我不认为那是正确的。站在人生只有一次,或者透过比较而得知,于旭文无论如何都应该知道,哪条路是更好的路。就算我们在太多关於两性的演讲座谈中,跟学生们告诫了太多次,爱情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但有时候,不比却不行,或者,想不比也不行。
总而言之,故事写完了。我把它停在一个自认为还算刚好的地方,每个人本来都是孤单的个体,於生命的旅程中偶然交会,又错开;又交会,再错开,不过如此而已。只是每次的交错之後,都在心中各自留下一点痕迹,有些是好的,有些是坏的,至於谁要带着这些好坏活多久,则谁也没有标准答案。
我活在一个充满纠葛与拉扯的世界里,所以我尝试着以痛苦或煎熬为旨来写几篇故事,尽管可能性极为渺茫,但我还是希望每写完一篇,都能从中获得一点体悟,或者找到一个属於自己的,在心灵里,一个有微光透入时,最清境而纯粹的角落,好获得片刻的安宁,希望读这故事的每个人也是。
穹风2012.05.01新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