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
2010/07/07
那是一个极其无聊的夏天夜晚。
无聊的牛郎织女星，还有无聊到老早就被遗忘掉的另外一颗星。
印象中，好像叫作夏日大三角？不管了，横竖一点也不重要，我只是想稍微
强调自己是个连北斗七星都背不齐的家伙。
当时我正坐在车内做例行性的车况调较，时间是零点零六分。
我发誓，再来一次任何人也会不屑相信，下一分钟後──全世界将发生重大
改变。
那一分钟到了，正跑在一号国道上的我，时速是177公里。
喷射引擎没开，简直就是完全浪费了slk350跑车的超疾性能。
正当想着是否该加速的时候，我像是碾过了一个超大窟窿整台车打滑也就算
了，差点还弄得翻车搞出人命。
紧接着，我发现了一件非常非常奇怪的事。
这个世界好像停了下来。
首先是泰山收费站的收费员突然失踪。
过了林口之後，路上居然变得连一台车没有。
虽说是半夜而且是鬼月，这也未免太让人感到奇怪了吧。
直至下了南崁交流道，我才发现糟糕，整座城市彷佛约好同时停电一般。
路上居然连一盏路灯都不亮也就算了，居然还找不到任何一台行驶的车辆。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我确定了一件事。
我的手表停了，全世界的时间也停了，而且触目可及的范围里没有任何一个
人存在。
我是在作梦？
绝对不夸张，我狠狠掴了自己好几巴掌。
然後，手机响了起来。
无号码显示来电。
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接起手机以後，世界在那瞬间又重新回到了常轨。
至少当时我这麽认为。
首先是城市的灯光啪搭一声的整排闪起，光线瞬间布满了眼前。
待几秒钟适应，左前方终於出现一台白色轿车。
怪了！
这是一生一次的奇幻经验嘛？
以前学生时代就曾经同学唬滥啥见过外星人或者看过鬼之类的蠢话。
当时的我完全不信，但刚刚是怎麽回事？
哪怕是错觉也好，亲身经验还有一张未减的回数票告诉我，刚刚时空
曾经短暂的暂停了几分钟。
好吧！回到正常轨道也好，反正谁也没有损失不是？
「喂！」我的口吻有种哭笑不得得无奈。
感觉好像走失了一只猫──我焦急的找了好久好久。
最後才终於在家门口发现牠的庆幸。
「干！阿七你在哪？」
干你妈的！林北本名梁朝伟，外号金城武好嘛，阿七是啥鬼哭神厌的绰号啊？
打错电话真的可以再白目一点没关系。
林北被上帝吻过的嗓子，专线可是一向只提供美女及有钱人使用。
「打错电话了！」我很直觉的就想挂断电话。
「你不是阿七？」对方露出惊讶的口吻，然後在脏话中报出我的手机号码。
等等，怎麽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这麽熟悉？
阿七，阿七？这名字听起来也很顺口，会是我国小同学或哪个亲戚的外号？
跟老王还是小明一样？
干！我强烈的怀疑是哪个被甩得表子甲你爸弄洞！
人长得帅就是没有办法，出来跑总是要还。
「林北志明啦，梁小尾你再装啊，干！」
「我还春娇哩──」话还没说完，我的喉咙卡在空气当中。
志明是我忘不了的名字。
他长得比我帅，家里比我有钱，成绩、人缘都远比我好。
更让人抓狂的是，林北的初恋对象喜欢的人也是他。
尽管世隔多年，清清楚楚的，我依然能记起他的恶劣行迳。
可是──印象的他不是永恒的留在十七岁？
因为那场该死的车祸，我跟依织在医院里祈祷了整整三天，甚至还陪着
志明直至整个葬礼结束。
干你妈的！不管今天是不是愚人节玩笑都开大了。
「干你娘哩，林北今天生日，你居然还在那边假肖。」
生日？我下意识的看向卡西欧电子表。
不看还好，一看才忍不住再度爆出脏话──干！
时间居然变成10年前。
巧的是七月七号真的刚好是志明的生日，而且我现在才熊熊想起阿七真
的是我的绰号。
是专属於志明跟依织两个人的绰号，只可惜他们两个人都不在了。
干！怎麽会这样？
「你──你真的是志明？」我的声音有点发颤。
脑袋完全转不过来啊，为什麽会是今天，如果时空真的倒转了10年，照理
说志明将会在七天後死亡。
重点是，10年前的我呢？我想没有多少人会记得10前的自己。
但想来不会有人思考，10年前的自己究竟还存不存在。
「干！不然林北是谁，你不是说要请我和依织去KTV唱歌？」
听着熟悉的声音及口气，印象越来越为清晰，我的肠胃泛起恶心的感觉。
「依织也在？」
「对啊！在我旁边，你快点来！」志林说完连再见也没说声就挂了电话。
於是，整个世界顿时彷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麽，太多疑问我都没有来得及思考，脑袋只爆出了一个问题──
上帝给我这个机会是要我救志明一命？简直就是佛心来着。
而且依织是因为受不了去世的打击才会得忧郁症自杀，这意思是说，只要救
了志明，那麽……
没空多想的我，踩紧了油门将时速飙至极限！
时间很快，不，应该说时间一点也没有改变。
换置时空的时间只是个名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我已经活过了10年，这十年不可能一点也没有改变。
现在的我一身名牌，外加维修保养公司开出来的名贵跑车。
口袋超过2万块的现钞，如果是10前的我，肯定乐疯了吧！
没有时间多想，抵达志明家门口的时候，我照以前惯例狠狠踹了他家大门两脚。
年少轻狂的豪迈感觉一口气全涌了上来。
突然间，我像是懂了什麽，明白了自己为什麽要来。
我终於见到了志明，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让我怀恨在心的天才。
我终於见到了依织，她还是一样的漂亮，天真无邪的脸庞不曾染上一丝忧伤。
他们是货真价实的17岁，我却老了。
还记得当晚，我们在数十年都不会改变的KTV里唱歌，再一次吃着志明17岁的
生日蛋糕。
我，我却始终没有警告志明，他将会在七天後於回家的途中逆向行驶车祸身亡。
没有，我没有。
10年的社会历练教给我的，并不是如何才能挽救一条宝贵的遗憾生命。
取而代之的则是永无止尽的怨恨与妒嫉。
直至今日我仍然毫不否认，我讨厌志明。
他国小时抢走我的鸡腿，打架、打电动都比我厉害不说，就连考试领奖状，篮球
场上耍帅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给我这种笨蛋任何一点机会。
也许是想突显自己的存在还是什麽我不知道也不想懂的伟大原因，总之志明很喜
欢跟我混在一块，就算只是整天跟我脏话的干来干去也觉得很有趣，志明甚至还
为我这个跟班取了一个很蠢的绰号。
「为什麽要叫阿七？」我曾经不解的问。
「白痴，这样比较好记啊。」
干他娘的，我猜志明从来不屑记我的名字。
志明这个名字虽然很俗气，可他始终光芒四射。
尤其可恨的是就连我暗恋的依织，也深深喜欢着志明。
现在想想还真的是可笑，直至到他死掉之前，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哪一点赢
过他了。
干！这种人怎麽可以让他活在世上。
还记得志明生日过後的七天里，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跟他好好聊上一句。
我只干了一件事。
惊天动地的一件事。
这件事值得我不顾一切。
哪怕这麽做会做牢，会改变历史，甚至会让世界毁灭都不要紧。
林北就是想做。
我想要救人。
而且脑袋不好的我只想得到这种方式。
我用一桶汽油和打火机轻易就将依织家给烧了。
七天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有很多念头及事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上帝给我七天的时间，我相信这不是巧合。
我想七天的时间，依织的父母应该能够找好地方安顿了。
这样一来依织就不会得知志明的死讯。
虽然有点冒险，可是脑袋真的不好的我只想得出这个方法。
幸好，後来事件完全如预期般发生。
我没有坐牢，只是平白多了十年的虚幻记忆。
回归正常轨道的我，考大学、当兵、工作，一切似乎都得重头来过。
整个世界唯一改变的似乎只是依织活了下来。
而志明依然准时的在时间点上逆向行驶车祸死亡。
虽然我一直很纳闷，也很内疚。
为什麽志明一定要逆向行驶，很危险不是吗？
我内疚的是，明明一句提醒就可以救他，却为什麽不？
算了算了，反正他本来就要死了。
後来，直至很久很久以後的後来我才明白。
我为的只是依织。
这个世界少掉志明以後，地球还是一样运转。
我却变得更有自信，做起事来更加认真，重点是──再也不会有人把我当成
笨蛋。
面对依织的时候，我花了很多时间，说了很多谎话。
跟任何人一样，使尽了所有手段，企图成为依织心目中的英雄，唯一能够保
护她的人。
可是，我仍究失败。
十年来，不管试了多少次，我似乎都永远无法取代志明在依织心里的位置。
後来时间终究又到了当初的原点。
时间依然不停走着。
2010/07/07。
当我惊觉想起来时候，人已经在高速公路上了。
零点零六分，我撵过了一个大窟窿，差点摔得连命都不见。
我忘不掉的是，紧接着而来的停电、时间暂时停止。
这意思是我依然可以再选择一次？
毫不意外的是，我再度接到了志明的电话。
可令我吃惊的却是时间没有回转到10年前？
这是怎麽回事？意思是一个原本不存在的人，突然出现在10年後的现在？
就跟原本存在的我，突然出现在10前意思完全不一样。
这代表了，17岁的志明来到了10年後？
世界怎会变成这个模样？
是我不经意的改变了什麽？对了，唯一改变的是依织没死。
那麽，志明会是来带走依织的吗？
干！林北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喂！是阿七吗？」不知道为什麽，此时志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陌生。
好像多了点温柔？
「是我。」稍微顿了一下，不确定该说什麽的我缓缓吐出：「生日快乐。」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啊！不是说好要跟依织一起帮你过生日。」我笑，笑得相当无
奈。
几个小时前才送依织下班的我，很清楚的知道，2010年并不存在17岁的依织。
而且我也不打算让他们见面，因为27岁的依织心里依然深深惦记着志明。
算了！既然错，就让我错到底吧。
「不要找依织好了！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在哪？」
10前的我应该在家吧？我随口应了一句：「我在家，干！有话就说啊？」
「我不想在电话里讲。」
「干你妈，有话就讲吼。」现在我要回去老家，起码也要2个小时，马的！烦
得我整个很想挂掉电话。
「干哩，不能见面讲喔！」志明突然又用回我熟悉的语调。
「干啦！有屁快放吼。」我大吼。
「干你娘哩，林北喜欢你也要在电话里讲喔？」
冷不防的，志明突然爆出了一句。
吓得我简直就是屁滚尿流。
不──不是开玩笑的吧？电话另一端的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麽。
「干！反正你在家等我啦。」还是一样，志明连再见都没说出口就挂断了
电话。
而我？一个人将车停在南崁街上的我，脑袋突然像是明白了很多事。
我终於明白了为什麽志明总是喜欢这白痴混在一块。
我明白了为什麽志明总是拒绝依织。
我明白了志明为什麽给我取外号叫阿七，因为他想我记得他的生日。
最後，我明白了为啥志明执意逆向行驶的原因了。
因为他要来我家的途中，为了方便有一小段路是必需要逆向行驶的。
突然明白一切的我，回过神来已经泪流满面。
我回播了电话却已经变成了空号。
17岁的志明终究是死去了。
那麽这一切都是冗长的梦吗？
可是依织还活着，会不会是她从来都不曾死去？纯然只是忘不掉志明而已。
越想越烦。
我发现自己似乎患了一种精神分裂的病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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