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沙冈精神
「平原无际,土沃民丰!预备唱~!」
校园的操场正进行一场校歌比赛,那是云林县省立北港高级中学一年一度的校内盛会,只见比赛者莫不鼓起丹田、使出吃奶的力量努力高唱着。
比赛已进入了冠亚军争夺战,出场的是二年孝班,带头起唱的正是班头颜八。看他像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军官,威严十足、口令有劲,表现出横扫千军之势,让一旁等待上场的二年爱班全体师生,如临大敌,个个整装待命、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上场,一较长短。
虽说二年孝班是男女合班,也是个升学班,每人平时总是书生一副,看似弱不禁风,不足为惧。但在颜八的魔鬼训练之下,却有如脱胎换骨,变化成气势高昂的生力军,直逼放牛爱班的六十多名大男生有点受到威胁,不敢太过於大意,以免多年来的传统荣誉,断送在他们这一代。
也难怪爱班的牛头——黑龙比任何人更担忧,因为一但输了比赛,除了对不起众兄弟以外,高年级的燕明老大肯定会狠狠地修理他一顿,怪他失了「男人班」的脸。
当颜八的口令一出,孝班的同学便一起大声唱着校歌:
「平原无际,土沃民丰,风俗醇朴,笨港是古称。北港溪隆隆!长桥如虹!昔为交通要港地势称雄!民国四五创立省高中,北郊建校百年继承,黉舍伟峨、古木参荣,锺灵毓秀气冠恢宏……!」
「答数!」
「1、2、3、4!1234!123〜4!」
「沙冈!」
「精神!」
「永远!」
「长存!」
……
「啪啪啪……啪!」
整齐划一的对令表演,引起了全场师生的赞赏,立即被报以热烈的鼓掌,让带头的颜八更加信心充满,笃信自己班上一定可以赢得此次的荣誉;然而,黑龙正为他杰出的表现,叫苦连天,害怕非常。
说起这云林县省立北港高~级中学自称为「沙岗人」是有典故的,因为昔日的「笨港」,自清光绪年间,由颜思齐将其垦荒,建立起十寨,形成聚落後,便开始发达,迄今四百年余年。其中,北港高中就位在今北港公园东面大同里太平路一带,古早时候是个沙仑地带,因此北港高中又称为「沙岗」,师生则称呼为「沙岗人」,连校刊也取名为「沙岗人」,而最出名的校友是「汪洋中的一条船」——郑丰喜先生。
接下来,终於换上黑龙班的表演了,他将班上同学召集起来,整队准备出场,但内心还是忐忑不已,根本已失了信心,双手早已不听使唤,不停地颤抖。
但事到如今,即使像是将要上断头台,也不得不死撑着头皮,黑龙也得尽量表演一场;於是,他到舒了一口气,尝试稳住自己害怕的心理,依旧发出口令:
「二……二……二年爱班注……意!」
真事「前军未动,士先死」,比赛都还未开始,这牛头黑龙却已自我阵亡,口令吃鳖,生涩无比,敎那全班的牛头马面兄弟们情何以堪,个个面容失色,人人皆搞不懂班头到底出了啥麽状况,士气已是如漏气的汽球,随风而逝。
队伍还是被带了出来,黑龙冷汗直流,促立在众兄弟面前,却沉默许久,不发一声;二年爱班人人睁大眼睛,却不敢随便乱动,只想以眼表情,暗示黑龙快点出口令。
结果,还是不出……?
急死人了,一旁的班导锺老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想:
——这蔡欧隆到底吃错了什麽药,怎麽差劲成这样?真是丢死人了!
全校师生也开始骚动,并窃窃私语,讨论状况,却无人敢笑,只因「黑龙帮」可是不好惹的一群。
过了大概五分钟,「黑龙帮」还是全无动静。主持人萧老师也开始感到莫名奇妙,直呼锺老师前来,然後问道:
「锺老师,你们班长怎麽了?比赛只有十分钟,他已『底类』六、七分钟了,你要不要去问他一下?低年级的比赛还等着呢!校长也在场咧!」
锺老师被叫去询问,脸上更感无光,羞涩地涨红了脸,不敢回话,只是头低低地听完了萧老师的建议後,默默离开司令台,连一旁校长的脸也不敢偷瞄一眼,便往操场方向走去。
看到锺老师的前来,「黑龙帮」终於有人按耐不住情绪,喊了一声:「班长!」;黑龙抬头一看,正是副班长「肉脯仔」——李义甫,却依然不理他,又低着头沉思;「肉脯仔」看到此状况,也不在乎随便乱动会遭扣分的顾忌了,脱了队伍,走到黑龙的旁边,低声说道:
「你干嘛啦!是想学『汪洋中的一条船』吗?但你这样只会被当成是条『破船』,要出糗也不该让全班一起担啊!老师都向我们走来了,还不赶快比赛?」
说完话,「肉脯仔」乾脆也不归队,就站在黑龙旁边,等他回话;黑龙想想,最後终於开口说话了:
「喂!『肉脯仔』,还记得我生日的那场『特别校歌』表演吗?我看今天『孝仔帮』一点也不傻,我们想赢他们,必须来场『死狈秀』,你看怎样?」
听完黑龙的建议,「肉脯仔」心想:
——没想到黑龙的沉默是在想「特别伎俩」,但也太不是时候了!想来段「死狈秀」取胜,也早该和兄弟们商量,能在这关键时刻吗?
想归想,事到如今,就算是表演「脱衣舞」能取胜,也得跟他们拼了!
於是「肉脯仔」重新归队,将班头的意思偷偷传递给大家,让兄弟们有所心理准备;待人人都知道「战术改变」的时候,「肉脯仔」比出「OK」的手势,要黑龙开始表演。
只见黑龙接获讯息後,整个人彷佛像是「天王巨星」,脚步一跨,全身舞动起来,用「唱」的方式发出口令,然後「黑龙帮」全体同学也跟着互动起来,表演出了一场别出生面的「摇滚校歌」:
「耶!北港溪隆隆!」
「啪啪!溪隆隆!溪隆隆!」
「啪!长桥如虹!」
「耶!如如虹!如如虹!如虹!如虹!如如虹!」
「昔为交通要港,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地势称雄!雄雄雄~雄!」
……
我咧!本来庄严的校歌,竟被这一群「杰出弟子」边唱边跳,翩若惊鸿地摇滚出来,真是跌破全校师生的眼镜,害得锺老师路走路一半滑倒在地,连校长都人仰椅翻,倒成了闹剧一场。
结果出炉了,想当然尔,冠军还是颜八他们那一班。
宣布完得奖名次後,颁奖典礼便随即开始,司仪萧老师高兴地宣布着:
「中华民国七十六年省立北港高~级中学,校歌比赛颁奖典礼开~始,全体肃立,主席就位,奏〜乐……。」
还好,校长是个好好先生,未取消爱班亚军的资格,还特别颁发表演奖给黑龙,让他也兴高彩烈,感到「光耀帮楣」,而沾沾自喜着。
可是……!事情似乎没想像的那麽简单,黑龙的劫数真的能逃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