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中。
我正在水中。
我正在水中泡着。
我将脸朝下,看着浮光耀於池下,形成我内心中无由的无与伦比,我不太会形容,那如月光般银白透明的光影沉於池内。
那光是所有曾经泡在泳池的人都看过的,纯粹只是室内游泳池的日光灯与池面折射下而形成的一种自然现象。
科学却不带任何美感那样,我想我还是宁愿想像那是我沉浸在池中缺氧所致成的幻觉。
对,幻觉。我停顿偏头想一下。
幻觉幻觉幻觉幻觉。
如果真的是幻觉那该有多好。
不科学、不踏实,却多了眷恋的理由,那浮光像他。
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就像反覆唱着同一段歌词却记不起那首最爱的歌名一样。令人难耐。
我还在泳池内,脸朝下,身边的水包围在四周就像个拥抱,啊,对,像拥抱。
冰冷却不失温柔的拥抱。
水波晕开。
阿槭搭着我的肩,左手大力打了一下我的头,「喂喂,刚刚你是故意让给那个正妹的吧?」他是我学长,我是他学弟,他叫江子槭,我叫张郡榳,他是校队副队长,我是校队成员甲,其中还有乙丙丁更多更多。
就这样,介绍完毕。
我这麽没大没小叫他阿槭的原因是因为学长说叫学长很白痴,感觉起来像少女漫画,我靠,尊称就尊称,还有像少女漫画这理由的喔?
「你故意的故意的,喂喂,不能因为她正你就让她啊,改天如果遇到女子兵怎麽办?啊我们不就当男子啦啦队就好了。」学长在我旁边搭着我的肩,跟着我走到一旁的观众席上。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很像学长在给学弟建议,但是他现在是在教我怎样亏她,「唉唉,好啦好啦,我教你怎样追她,啊记得第二轮的时候不要再放炮。」阿槭终於放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转而用力的搓揉我的头。
「还轮的到你教喔?你自己先追一个来炫燿啦!」躲开阿槭恼人的攻击,我鄙视的看着他说,「你也好咧,学长是没空追,不是不想追。」学长瞪大眼经看着我说,一脸就是有种我再说一次试看看的样子,如果我敢试那就是我勇气可加,他会打个三拳当作是对我的鼓励;如果我不敢说那就是我没种,他还是会打个一拳当作是对我的教训。
不管怎样就是会打我就对了。
「是,我保证我不会再让她了。」其实我真的没让她,拜托,我都自身难保了,怎麽可能让她,结果我真的差一个划手而输给她,真的心有不甘,偏偏阿槭一脸就是我怎麽可能输她,硬是跟队长、教练说我是故意让她的。
「对啦对啦,加油,等一下要把她赢回来嘿,」阿槭拍拍我的头,然後又接下说,「输一个女生很丢脸耶。」然後又再拍拍我的头,扬长而去。我常常纳闷他为什麽一定要做这个动作,明明比我矮却硬要做这个动作,不觉得很蒙羞吗?
我坐在观众席那里看着学长远离的背影,边在这里自想自儿的,看到刚刚跟我比赛的那个女生把泳帽摘下擦着头发,她身上围着一条白色浴巾,染成亚麻色的长发披在白色毛巾上格外显眼,在室内泳池的日光灯照射下,反光成斑斑琥珀色。
等着哨声响起,我收起目光专注在泳池上,这轮换学长比赛。学长一旦带上蛙镜就会六亲不认,就算是大他两届的学长回来呛声说校队的素质一届不如一届他也立刻站起身来说要跟学长单挑。单挑个鬼啊,到最後还不是输了,但是输的很光荣,因为阿槭只输那个大江子槭两届、大我三届的那个学长一个手掌,够帅了吧。
学长一上岸就立刻拉起阿槭,给了他一个好大好大的拥抱,当场宣布说如果队长毕业了就叫江子槭当队长,全部的人譁然给江子槭掌声,至从这件事情以後,阿蹴学长比谁都还要认真在校对这件事情上面,连他平时就爱亏正妹的习性来说,他竟然叫我不准让那个有亚麻色头发的正妹,从这点来看就知道他只对於游泳这件很介意、很有意见、很有执着。不过教练曾经说过,他希望江子槭可以分一点点头脑给数学,因为他太常因为数学不及格这件事情被留下来课後辅导了,所以他常常不能参加课後练习。
我看着学长游泳的姿态,那股认真的氛围常常就这麽打败我们的惰性,对,都是因为他,现在的我们才能有如此成绩,可以校联友谊赛,所以现在我们正在这里跟别校比赛。学长举起左手往对岸的墙一拍,一个蹬墙又游走了,速度很快,对校的选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後一大截了,而学长轻轻松松的游回岸上。
江子槭爬起岸,拿下泳帽甩甩头上的水珠,一脸不削的看着扶着对手上岸的同党一眼,因为对手的同夥非常没卫生,所以比了一个没卫生的手势。他回望他一眼,耸耸肩走回队中,「对,就是像我那样干掉他们。」学长对着我说,刚刚那个没卫生的人比的没卫生的手势激励了阿槭学长,他一脸杀无赦的样子瞪着我,他的手刀就这样架在我脖子上面。
我望了他一眼,不对,应该帅一点的说法是我瞪了他一眼,「拜托,那女的很强好不好,我才没有让她。」我说,想说如果等一下又输掉那真的很丢脸,到时候就没有理由了,我为自己的面子打算。「是喔……」阿槭一脸不信的看着我,「管他咧,你等一下给我赢回来,没赢回来就去千叶庆祝庆祝啊!」他握拳笑着对我说,笑里藏刀笑里藏刀,现在就是用这句成语的时候吧。他所说的庆祝就是等一下我输那女的就要请他们去吃火锅这样。
「真假的?」我看着他,虽然学长不至於这麽欺压学弟,但是这种事情他是做的出来的,「君无戏言。」他斜眼瞄了我一眼,然後自己做到观众席上面去了,留我一个人赴战场。
我看到那个女生从座位上起身,开始伸展四肢作暖身操了,一脸很有自信的看着泳池,然後走过来准备比赛。
哨声响起时,我跳入水中,一个蹬墙领先她,沁凉的水渗入毛细孔中,感觉就像灵魂回归天堂那样。
游泳的时候我常常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些我觉得很有哲学的事情,但是到头来却一点都没有哲学,而在我上了岸之後,这些事情也都忘记了,我在想,也许我是一只鱼,或是一个水分子,我的灵魂、精神,都只存在於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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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到头来我还是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因而输给那个女生,整整差了半公尺多,天啊,当在水中听到对岸的敌队爆出一阵如雷的掌声之後心里就有了底,然後身体凉了半截,天啊天啊天啊,我真的输她了,当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真的很想回头游回家,但是我看到那个女生游到终点之後并没有立刻起身,她还站在池中,就站在岸边,她把蛙镜摘到头上,然後手抹掉一把水,鼓励性的微笑着看着我,之後天晓得我做了什麽事情,我又潜入水中,游完最後半公尺。
游完上岸的时候,我摆着一张臭脸,我很不甘,真的不甘,我觉得我已经很认真、努力、尽力的往前在游了,但我还是输给那个女的,输掉了输掉了输掉了,我心里面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完全没注意到跟我比完赛的那个女生伸出手要跟我握手,「抱歉,分心了。」我说,伸出右手跟她一握,她的手很冰、湿湿的,没什麽特别的感觉,倒是站在那女生後面远处的阿槭和其他队员兴奋的跟什麽一样,「你没有放水吧?」那女生开口笑着跟我说,完全无视我的表情,「没啊,你游的很棒,怎麽可能让你?」我口气不是很好任谁都听的出来,但是我无意掩饰,我不知道该对我眼前的女生说什麽,我觉得我下一秒就会飙出更难听的话,就像毒液那样,直直的溅出,然後灼伤那女的,於是我没等她开口,就自顾自的离开。
「喂喂,正妹跟你说话你脸干麻这麽臭?」阿槭等我远离正妹范围之後,一个健步就往我这里冲来,而且很用力的垂我一下,「没啊,哪有。」我说,并且推开学长,并不是很用力的那种,只是一种想独自一人的那种表达方式。
一般人如果做出这个爱理不理的表现,绝大部分的人都会耸耸肩,然後离开,但是学长不一样,他一把搂过我的肩,手做拳状往我胸口打了一下,有点闷痛,但还比不上那种输了比赛的无力感,「喂,你心情不好可以,但是你不可以迁怒给无辜的人,尤其是那个正妹。」学长半开玩笑的口气说,但是声音很认真,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甩下阿槭的手臂,往教练还有队长走去。
教练坐在观众席上面,他双手交叉在胸口,表情因为带着鸭舌帽所以看不出来,等我走近之後教练递出我刚刚放在椅子上的毛巾,「别在意,只是校联而已。」教练说,然後拍拍他队长的位子要我坐下,而队长起身空下位子往旁边坐下,「尽力就好。」教练只抛下这句话,然後就没再开口了,我转过右边看着教练,而教练的眼神只专注在其他队员的比赛上面,抿着下唇、眼睛微眯起来,接着点了一下头。
我常常在想当初为什麽会加入校队,就像我常常在想为什麽我这麽常做一些我觉得会後悔的事情一样,但是加入校队我却从来没後悔过,说不定这是我人生中唯一没有後悔过的事情也说不定。一开始是因为游泳课时给教练教到,後来他在测验的时候对我说我很适合游泳,要我考虑看看要不要加入,然後我就去申请了。
对,很直接的申请,我没有想过我喜不喜欢或是其他理由之类等等,纯粹就因为教练那句他觉得我适合,所以我就去试试看了。
一直到现在,我仍然还不知道为、什、麽、我、加、入、校、队。我在心里很用力很用力的想,我找不到理由。
耸耸肩,我起身抓着毛巾还有背包往更衣室走去,反正接下来没有我的比赛了,所以我想先把衣服换下来,而且,我觉得好冷,现在。
我离开泳池,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并且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若不然,我还是会沉溺在自怨自艾的情绪当中,很糟糕。我将手提着的包包背在右肩上,随便选了一肩没人的浴室进去冲澡,并没有待在浴室里面很久,只是随便冲一下水换上衣服,反正回家还是要洗澡,那就不用太在意了。等我出来再回到泳池的时候学长他们已经比完赛了,看反应就知道敌队赢了,因为学长一脸不爽的看着刚刚那个比没卫生手势的人边拿毛巾擦乾自己的头发,却没有多说什麽。
然後学长看到我,站起身来猛拉着我往敌方阵营走去,「干麻?」我问学长,但似乎是白问的,因为他根本不鸟我,只拉过我的手臂直直往那个跟我比赛的女生走去,「喂喂,要追你自己追喔。」我说,第一个直觉就是学长要追她,但是学长还是不吭声,然後走到那个女生面前,她还没换衣服,身体用毛巾包住,长发披散在她肩上,湿淋淋的,还在滴水。
那女生一看到我跟学长就是一脸疑惑,「对不起。」学长说,然後很用力的把我的背压下去,「对不起,是我的态度不对。」我把话接完,因为那女生看起来就是一脸莫名其妙,「不,不会啦。」那女生笑着回答,刚刚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在意那女生的表情,现在看到反而觉得蛮舒服的,她的笑容很舒服,就是至少是我看的顺眼的那种笑,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大概就是会说阳光,但不会说甜美的那种。
然後那个女生又伸出手,很有自信的看着我,我憨笑了一下,也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她的手软软皱皱的,应该是因为刚刚泡在水里面的关系,然後她就走了。「哈哈,你看多好的友谊啊。」学长说,然後一脸得意的看着我,「嗯,」我点了一下头然後说,「对不起。」我对学长说,这是我刚刚欠学长的一句话,「乖。」阿槭笑的很贱,害我有点後悔跟他说对不起,「今天我请客。」学长突然这麽说,把手搭在我肩上摇摇摆摆的晃回我们的队伍中。
虽然学长嘴上说要请客,但实际上也只是去麦当劳吃速食而已,「学长,你太小气了吧?」我看着阿槭手上抓了几个麦当劳的纸袋,嘴上还咬着一个,「请你吃就不错了,看在你今天这麽努力的份上请你吃这个就很够了。」学长说,用脚踹了一下门,很大力的关上,他把麦当劳的纸袋放到我床上去,然後手抓了两根薯条塞到嘴巴里。我跟学长住在学校的宿舍,住同一间房间,所以我跟学长才会熟到这种程度。学长是突然插进宿舍里面的,所以他才会跟我同一间,我们这间房间还有跟我同年级的高裕荃、林嗣恩,五人房给四个人住也不错,至少是比其他人还要宽敞很多。
这三个人里面我只跟学长熟,因为同个社团、同个房间,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学长的个性很不错,跟谁都很好相处,尤其是他偶尔会分享一些东西给我们同房的人,像是吃的或是用品之类等等的,所以虽然他是学长,但我们都叫他全名,而学长也没在介意过,不过唯独我会叫他阿槭。
不论是在心里面想的还是直接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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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阳光毒辣,我伸出左手放在左眼上方遮阳,双眼眯着看其他人泡在池中听教练训话,而我裸着上身,下半身还套着制服裤子,因为校庆将近,我身为学校等级最低的杂工(阿槭说的,一年级的活动很丰富),所以我常常留校制作校庆海报、简报之类的东西,而今天就是为了制作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而向校队请假。
我边听着教练对其他队员的训话顺着风一波波、断断续续的吹来,隐约听到教练语重心长训勉的话,我眯着眼睛看着站在教练左方一脸认真的阿槭,阿槭的手不安分的在水池中晃动着,他将蛙镜提高,水滴沿着阿槭的鼻梁滑下,他不时伸手江脸上的水滴抹掉,我无法将我的目光至他身上移开,又是一阵口乾舌燥,我赶忙江目光转移,抓着泳裤就往更衣室走去,「喂,你怎麽这麽晚来?」一阵湿凉往我的小腿上窜起,池边的那个人泼了一把水在我的裤管上面,「做海报啊。」我回答,边抖着被阿槭弄湿的裤管,「你干麻啊?」有点生气他把我的裤子弄湿,我蹲下也往他身上泼了一把水,然後随即逃离现场。
走进更衣室之後,反锁上门,我背靠着更衣室的塑胶门,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四周莫名的比安静还要安静。想起刚刚阿槭的线条,还有昨晚阿槭身上的味道,我几乎没有理智,一种深沉的快感刺激着我的幻觉,我拉下制服裤子的拉链,让我无所发泄的慾望外露,我套弄着,想像着我所希望的如此画面,清晰浮现在我的想像中,之後加快速度,结束,激烈的快感让我失去理智,而过後的空虚却令人如此飘邈。
我以为那种虚无是每每当我躺在宿舍那张单人床上时,看着因为被昏黄的小灯投照下产生的逐渐颓败的幻想时才会有的一种感觉,而现在它却衍生到连我行为着这种事情时也悄悄袭来。
静静的坐在更衣间的地板上,还没整理我的仪容,只是坐在地上,我觉得很空虚,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我这样的情绪,一种莫名的、欣喜的,我厌恶自己无法对阿槭生气,更甚至我高兴於他的在意。
是吗?是阿槭?我在意他的感受更胜於我对自己的感受吗?也许是如此,我无法说明我心中萌出的那种感受,真真切切的,似乎只要有他在,我做什麽都是无所谓的。
却是更厌恶我现在所做的行为,我觉得低下、肮脏、甚至是我觉得自己龌龊,幻想着他的肌理、他的触感、他的温热、他的跳动,还有他最为深处的那浓密,我想像那里的味道腥臊,却更可以揭发我的陋性。
而却在每当幻想过後,现实理性回冲我脑海之时,每每的我都如此无助,并且更深深的痛恨自己。
起身,我脱掉因为夏天闷热而汗湿的制服裤子,换上泳裤之後我扭开水龙头,冲了下身让自己冷静,对,我需要过度的冷静。
之後走出更衣室,回到队伍中开始准备练习。
「你怎麽换个衣服换这麽久?」才刚下水,阿槭立刻涌了上来,「天气热,顺便洗了澡。」我胡譸一个理由给他,没胆跟他说我在更衣间里做了什麽下流的勾当,当然也不信这个理由可以唬的过他,「我听你在乱讲,算了,就当你睡着好了,」阿槭几乎就像要爬到我身上那样,两个手臂紧紧的勒住我的脖子,「欸欸,跟你说,我们要再跟那个女生比一次。」他高兴的说,然後又泼了一把水在我的头上,「喂喂,这次不准再输她。」阿槭说,然後用力的拍一下我的背,「喔,什麽时候?」我问,总是要知道决战日期才可以拟作战计画不是吗?「下礼拜,不用担心,我一定帮你特训的。」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着,我知道他的特训是指说晚上偷偷潜入泳池的事,而目前的我却又分神了。
刚刚阿槭那类似呢喃的低沉嗓音在我耳边说话,吐呐出来的热气搔着我的耳窝,我知道那种饱胀的慾望又要抬头,「是喔,谢谢喔。」我没好气的说,然後就将整个身体潜入水中,不再分心想像着勾勒阿槭的喘息的样貌,「喔喔,认真起来了喔。」我在水中听到阿槭嘻笑般的声音,像月光朦朦胧胧那样传进耳中。
我在水中卖力的游着,其他的队员在教练的指示在旁边的水道练习速度计时,而阿槭已经先上岸去喝水了,他坐在观众席的椅子上对着我笑,朝我比个大拇指,然後又蹬着跑到我身边,「喂,你游的速度没再加快吗?」他说,边跳入池中,「没。」我摇头回答,做了几个韵律呼吸,「你游吧,我看你的问题出在哪里。」阿槭说,他现在的态度跟刚刚嘻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就是阿槭,我介意、我心烦、我直视、我慾望着的人,他对於游泳的事情如此认真,我想他是因为找到了他该努力的目标了。
我想起刚加入校队的事情。
那是上学期的事情,星期二的下午教练领着我到他们课训的泳池,眼尖就看到站在队长旁边的江子槭,他嘴里含着哨子,有节奏的打着拍子跟队长一起带操,而教练要我在一旁观看,那时我似乎只注意着阿槭,可能是因为他的发型还有他严肃背後的笑闹,他大方的带着操就是有股很吸引人目光的表情,我看着他裸着上半身,还没戴上泳帽的头发被风吹的乱有形,冬初的夕阳将他酒红的头发照耀的如此醉人,几乎就像不敌酒力的人那样,晕开了波光粼粼。
然後教练将我介绍给其他队员,而学长向教练自荐说他要负责带我熟悉,一开始的友好让我很快就不再内向,几乎可以跟所有人对谈而不再感到难为情,学长也将平时跟他搭档最好的队长介绍给我认识,他知道我跟其他人不熟,所以每次有聚餐他都一定拖着我去参加,久而久之我也不再只跟着学长游到哪里我就游到哪里,而我跟学长的接触还是十分多,尤其在他搬进宿舍住之後,除了每天跟我东扯西聊之外,还是经常训练我的技巧。
「喂,你换气会有多余的小动作耶。」在我游完一趟之後,我站在水中把蛙镜摘掉抹抹脸上的水,「怎样讲?」我靠在泳池旁的扶手,阿槭递来刚刚计时的马表,「其实你可以再缩短十秒左右说,」他摇摇头边甩着码表上面的带子,「因为你换气的时候,转头幅度太大,会多耗个几秒,你每一次换气就是在耗时间。」学长说完用手指关节敲敲我的头,「噢。」我颓丧的回答他,觉得都加入校队快一个半学期了,竟然还有这种小问题而感到发窘,「唉,也不是什麽大问题啦,跟那个女的比赛的时候你也只差没多少啊,所以你也只剩下这个小问题而已嘛。」学长说,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要我继续练习。
正是因为学长待我是如此友好正直的态度,而我却觉得自己越来越……
却又如此难以抗拒他带给我的激动昇华为我体内天生赋予的慾望本能,崩坏的不只是我对我自己心灵的厌恶,早已沿着我对阿槭漫漫长夜的思想侵犯到我对自己肉体性器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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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这几天我还是周旋在学校的杂事与校队的练习上面,每天放学回宿舍之後就是抓着毛巾被阿槭拖去泳池,游泳特训结束後几乎就是睡死在床上了,更别谈说其他应该注意到的事情,不过好险跟我同年级的裕荃、嗣恩会偶尔把同科作业借给我参考,而且我也发现这几天被学长操个半死下来,我又结结实实的瘦下一公斤,真不知道该说好事还是坏事。
对於游泳之於我这件事来说,我对游泳是没有什麽感觉的,大概就像上学那样,因为必须要去所以我去,简直比看A片还要无聊许多,但我还是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之一,就跟身为学生就注定要考期末考一样;没考过就是补考;补考没过就是暑修,你看,一环衔着一环。
所以现在的我才会坐在这里,裸着上半身、全身只穿一条泳裤还披着一条浴巾,而且还拿着历史课本在看书,在别人眼中我看起来就是变态一个,但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是我愿意的,要不是这几天阿槭忙着带我翘午休、翘早修、翘朝会,甚至连最後一节自习课都翘掉,晚上也忙着带我翻进泳池里面特训,这几天我几乎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充满氯气的生活,尽管我渐渐觉得阿槭的味道也溶化在水池中了。
等阿槭跟上次那个比他中指的男生比完赛之後就换我了,虽然这种情况不知道该不该说巧,但是很巧的是,这次抽签我又抽到那个女生了,一样来回一趟,先到先赢,跟上次一样,但是我希望这次的结果不要再跟上次一样,虽然昨天阿槭跟我两个人结束特训之後,阿促安慰我说我现在真的游的很快,快了将进五秒多,真的进步了,但是对於现在上场比赛,我竟然觉得紧张起来了。
在这等待的几分钟内,我看着历史课本的同一句话,看了好多遍,看着孙中山还有袁世凯、蒋中正的照片发着呆,头脑里面思考的是等一下比赛的情形,我反覆模拟着等一下应该要怎样游才可以先赢她一大截,我看着那个女生,对,就是上次比赛的那个女生,还是同样一头亚麻色的头发,不过头顶已经有长出黑发的情形了,她朝我笑了笑,然後走过来,「你刚刚游的很棒。」走到我身边之後她开口说,声音不如学校校花那般甜美,却是我很喜欢的那种略为低沉但还听的出来是女生的声音,「是吗?谢谢。」我紧张的不知道该做什麽反应,当然不是紧张她现在就在我旁边,而是紧张等一下就要跟她比赛的事情,而且敌队还来这里挫挫我的锐气,「真的,刚刚跟你比的那个男生可以说是常胜军之一,你能赢他真的很厉害。」她说,也在我身边坐下,「是喔,那你应该比他强很多喔?」我说,看来八年抗战是读不下去了,於是我将课本阖起,「还好啦,普普通通。」她笑着说,果然这个女生是来这里削薄我的士气的。
然後我们沉默了一阵子,她看着前面的永持战况激烈,而我也看着阿槭在池边坐着暖操,「爲什麽要带历史来啊?」她突然转过头来问,一下子我就看到了她的眼睛,是单眼皮,但是是丹凤眼,眼角稍提高的那种,她的瞳孔跟一般人的茶咖啡色不一样,她跟阿槭一样是黑色,很纯粹的那种颜色,「因为要期末考了。」我不好意思的憨笑一下,这样好像吐露出我的历史背科很不好一样,「喔喔,原来如此,」她点点头,然後接过我的历史课本,「你数学好吗?」她接着问,手上啪啦啪啦的翻着我厚厚的历史课本,「唔……还可以,比历史要好多了。」我搔搔头做不好意思貌,「好好,我的数学很差耶,但是历史也不怎麽样,很没有时间观念。」她耸耸肩笑着说,「是喔……我历史很差,所以现在才要坐在这里恶补。」我拍拍历史课本装做很懊恼的样子,「没办法,爲了要赢你,这几天被学长押着特训。」我说,指了指在水中起伏不定的那个身影,「我知道他,是上次那个拉着你来说话的那个人吗?」她张着那双很像阿槭的眼睛对着我说,来不及闪避她的瞳孔,我直直的望进那双深遂,我看见她那黑色之中有我的倒影,一直都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投射与烙印。
「对啊就是他,这几天被他拉着特训呢。」我说,偏离了她的眼睛,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我没办法,那是一股我如此想接近而以至於害怕的吸引,「原来如此,他游的很快耶,可以挖角吗?」她笑着对我说,眼睛盯着很俐落、帅气爬上岸的阿槭,「你等一下可以问他。」我笑着回答她,然後我把历史课本放在椅子上,终於轮到我跟她的比赛,她笑着看了我一眼,不是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歧视眼光,而是另外一种鼓励性的,女性隐约的温柔,「大家加油罗?」她笑着说,伸出手来我们彼此一握,然後各自走过泳池的台阶,带上蛙镜。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跳入水中之後我找寻我想要追逐的那个目标,那是一个有一双漆黑似夜的瞳孔的人,酒红色的头发亮眼在傍晚的夕阳之下闪耀无比令我如此崇拜,他回应的戏谑与狂傲,身上共同的金盏花香味(同一间宿舍的人几乎共同出资所有物品)如同最最稚嫩的婴儿味道,水中有他的味道,一时之间我盲从的顺着他的姿态往前游去,就像刚出生还未张眼的动物一样,藉着气味与熟悉的温暖往前移动着,最水底中赤裸的游动着,最後找到谁的香味互相依偎。
一时间却突然想起另外同样一张眼睛的谁来,我张开眼睛,透过蛙镜我看着池底的灰色影子渐渐逼近我,酒红色的头发在光的渲染之下透着亚麻色的光,一样夺人目光的笑容,在我脑中跟他的重叠在一块,渐渐分不出谁才是谁了,那是同样一双漆黑的眼,两者的眼中都透着我的身影却没有人多多留意,轻轻掠过,灰飞湮灭。惊悟之下我腔内焦急的大喊着这不是我要的影像,身体似乎逐渐冰冷,我停下努力滑动的手,起身,「我脚抽筋了。」我说,那女孩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往我这边过来,然後扶起我带我回岸边。
我忍着脚底板抽畜疯狂如同我胃部翻绞如刽子手那般,「对不起。」我说,一接触到阿槭的眼神我就心虚不已,「白痴,游这麽用力干麻?说什麽对不起!」他说,用力的打了一下我的头,「还好吗?」那女生说,边按压着我小腿,「嗯,还可以。」我回答她说,却不敢再接触她的眼睛,「谢谢,我来吧。」学长替我对那个女生道谢,然後接过按压这个动作,换他替我舒缓抽筋,阿槭坐在我右边帮我按摩着我抽筋的右脚,「你啊……太紧张了,只是跟她比而已,而且你刚刚真的赢她了喔,只是後来抽筋速度才漫下来的吧?」学长说,水滴从他的鼻梁缓缓滑落滴在我身上,他身上的温度我几乎可以感觉的到,那是多麽疯狂的一种迷恋,近乎生命的那种命脉一般,汩汩不绝的流出而我照单接收,一滴都不遗留那样的囫囵吞食着。
之後比赛继续,而我无心在这表面的激烈上,脑海中吵杂的是重叠的影子,如鬼影般幢幢逼近着我,近乎崩毁那样。阿槭在我旁边跟我聊着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而我心情依然沉落池中,「喂,开心一点啊,你赢她好不好?」阿槭在我耳边说,然後一直到比赛结束前,我没有再说一句话,荒凉的如沙洲那样。
「喂喂,我去跟她要电话好不好?」在两队要离开之前阿槭搭着我的肩、附在我耳边说,「喔,好啊,你想追她喔?」我垂了一下阿槭的肩,将阿槭推出去,见阿槭紧张却又装作大方的样子我觉得好笑,却又感到一阵难以言语的难过,我看着那女生从包包中翻出一只笔在阿槭的手上写字,然後两个人笑着挥手,而阿槭高兴的朝我走来,「嘿,要到电话了!」他握拳高兴的大吼大叫着,「她叫吕玟琇耶!」阿槭高兴的将他的手在我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得意的跟我炫燿他的战果。
对,你叫江子槭,我叫张郡榳,她叫吕玟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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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四周空气沉闷、湿黏、咸重,将所有负面的形容词都拿来吧。
懒散的还躺在床上,教练说下午两点他要我们大家在游泳池集合,而阿槭不在房里。
四周的空气令我浑身不舒服的就像深陷地狱那般,而阿槭早就逃离这样的环境,跟我借了三百块钱说要拯救他的青春,於是一早就跟二舍的学长借了名牌牛仔裤、又跟嗣恩借了牛皮包,然後骄傲的像只孔雀那般跑到我的床边说要我等着看。喔喔,我知道他要我看着他亲自把那个就吕玟琇的女生追到手,但是并不用一大早就要我们这间宿舍的全体进入戒备状态,只爲替他打量最好的装备好让他赴战场。
我幻想。
幻想。想。
今天是星期六,有点郁闷的早上,下了一点雨,我好像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五十八分,中午。只剩我一个人,四周空气安静的夸张,咸湿的味道充斥在我们这间窄小却又宽大的寝室里面,一种闻起来令人舒坦的霉味在我们四个人的被单上面恣意衍生,房间里面都是睡觉的气息,也像我抓狂不被阻止的迷恋繁殖在阿槭的身上。我翻了身,准备起床,却意外看到小茶几上面有一个便当,还有一张随着空气反覆翻动着的黄色便利贴,我右手搔着肚皮撕下贴在便当上面的便条纸,突然也觉得有室友真好。
我看了一下子的电视,顺便把裕荃替我买来的便当吃掉,不太确定裕荃什麽时候回来过寝室,可能那时候的我又睡着了,鸡腿便当有点冷掉,但是味道还不错,或许改天应该要问一下裕荃看他的便当在哪里买的。我想最近的我真的太注意於阿槭的任何事情上面,而以致於我无心留意於其他事情上面,也许这是一种爱乌及乌的心态,我爱阿槭所爱的一切,爱的最高境界,却让我失去更多更多。
吃完午餐已经是十二点四十二分了,我在想阿槭会不会从玟琇身边赶回来参加校队的集合,也许会,也许不会。或许对他来说,我是说阿槭,对阿槭来说,现在重要的也许不再只是游泳或者是义气了,应该还有其他的,包括吕玟琇。应该也可以这麽说吧。又或许阿槭会在我们这群哥儿们的言行逼供下笑着否认,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笑着安心一切都还没有改变,并且持续祈祷这一切都不要改变。
但是我想阿槭应该改变了,已经一点了,阿槭还没回来,我想他应该不会回来了,这麽说,那我该替他想个理由好蒙混过教练才是。
关於这一点,我想我已经受够了这几天我每次都要帮他想翘社的理由了,却又如此病态的沉溺於『阿槭跟我是极友好的关系』的假象中,以至於我早就分不清什麽才是对的什麽才是错的,只是一味的欺骗自己说:其实阿槭很需要我,因为我们的关系很好,所以我知道他的秘密,然後身为好友,我必须替他隐瞒。如此虚伪的理由要欺瞒过谁?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寝室的地板上面,外面的雨还在下,一点一点的下,有时停有时继续,就像环绕在房间里面的蚊子一样,打不着却又赖在身边持续发出恼人的翁翁声,开灯关灯无数次,就只是想找出那只在梦寐徘徊不去的蚊子罢了,却又贪恋着暖被里的酣眠,那我自己呢?
忍受着阿槭的气息在我身边缠绕着我的心弦在午夜梦回,到底是才过分?是持续将他的影像锁在心房的我过分还是他吸引我的特色过分?
或许两者都有。
也许该说我自己活该将自己逼入死胡同中,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强迫将阿槭毫无留恋留意的那些谈话紧紧记着的。
有病的是自己……
有病有病。
爱屋及乌。
爱的最高境界……
而疯狂的我却比那些嗑了药的虚无还要无法上天堂,那不是境界吗?
但爲什麽我却还是如此寂寞?
两点我离开宿舍,抓了泳裤还有毛巾就往学校的游泳池走去,「阿槭咧?」队长说,队长今年升上三年级,原本三年级是不能参加社团或是校队的,却因为队长的表现而决定让他破例继续待着以勉励进来的学弟妹们,「他喔,人不舒服去看病吧。」我随口说了一句,希望这个理由可以挡过教练还有队长,「听他乱讲,去约会对不对?」队长勒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小声说,「是上次那个我看到他在要电话那个女的对不对,跟我爆一下料啦!」队长说,看起来好像很不安好心的想知道这个消息好以後来勒索阿槭,「而且以後我们才可以『请』他做一些事情啊。」队长在说到这个请字的时候,用两只手做出了上下引号的样子。
「对啦对啦,他跟那女的去约会了,听说今天是他的决战之日吧。」我说,边脱掉自己的绿色T恤,「喔喔……他的动作有够快的,祝他成功喔,如果可以介绍几个给我认识一下。」队长贼贼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肩,「今天就当阿槭感冒吧,我去跟教练报备一下。」他说,而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不只我跟阿槭好。
现在还在下雨,点点滴滴的雨如细针那样落下,好像连我都被扎到了那样难过。
那种感觉就像青竹丝那样爬入我的脑子、占据我的想法,我喉中发酸,对,我忌妒。
我忌妒所有被分享的那一切,那就像是属於我的一切被谁谁谁瓜分而去,徒留一具空壳任由腐败发慌。
\'
我在想,除非是我疯了,否则我怎会如此。
疯。
我的世界在旋转。
我在想,我想必已经受不了了。
我的世界转着转着就停不下来。
於是热气随着毕业的暑假来临,也许离别在夏天是对的,因为冬天的街景寂寥又荒凉的逼人,所以在夏天的我们或许只会记得汗流浃背的校庆运动会时抢着那颗既不是金子也不是钻石做的篮球或者一大群男生咚咚咚的挤进福利社又咚咚咚的人手一瓶冰水的模样,那是令人回想起来感伤却又莫名愉快的离别礼物,尽管每每回想起来之时总是难过的不忍流下眼泪,却又会荒唐的摇头直说怀念又希望不如没有那段回忆。
於是或许有天也会轮到我是不是?
然後我也会哭着说我会很怀念你们,还是其实只有他(我会很怀念你,或者你们),那也说不定。
阿槭在暑假开始的第四天回去苗栗,那才是他的家。於是我们的房间又更空了,原本设计给五个人的房间如今只剩下三个人,高裕荃、林嗣恩还有我,空旷的感觉侵袭到偶尔三个人都在房中时,却常常错以为房中只有我们自己一个人而已,也许我们早就习惯有学长难听却又爱唱的歌声还有他爱乱丢衣服、不爱整理床铺的坏习惯了,所以现在的我们都不习惯,不习惯突来的安静与无聊。
老实说阿槭走後,我想我是第一个习惯的人,没有他在於是我也没有心烦的理由了,我更可以和除了他之外的人做一件事,例如逛街、看电影或是游泳,两个人、三个人、一个人或者很多人一起去做事情。自我知道其实我非常在意着谁(他,江子槭)的时候,我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常常就这麽将他纠结於我的心弦,或着这麽说好了,说不定我只是将其美化成我想要的那个样子罢了。
是的常常,太多的常常,我常常就这麽在突然一个时间地点就这麽突然怀念起他来了,偶尔我想像的是他最引发我慾望的身体香味,那股独特的、在所有空间之中,我能毫无困难认出的味道,於是连带的景象也一并萌芽於我的脑中,终於我又勃发了,那象徵如同我对阿槭的厌恶与迷恋,日复一天的挺立,於是我套弄着,就像要掩饰着什麽之类的那样匆促。
而现在这个最青春的夏天里面,却突然少了他,我觉得就像没有了太阳一样突兀,只是习惯的以为只是下雨天罢了,懂吗?
阿槭回去苗栗之後,有个我以为跟我没关系的人(但是我却希望跟他们有关系)来阿槭的宿舍找他,我打开门懒散的倚在门边,宿舍里面空荡,高裕荃跟林嗣恩已经出去了,「喔,你好,江子槭在吗?」她说,那是吕玟琇,她穿着灰色休闲长裤还有一件白色短袖T恤,亚麻色的长发用红色的绑带紥了一个很漂亮的马尾,笑容依然美丽,不甜美但是可以温暖人心的那一种。
「喔……他还没回来欸。」我说,准备等她转身之後我就要关上门,「那……我可以跟你聊天吗?」她看了一下表,抬起头又笑了一下。我在想,之所以在这麽多人群之中注意着她,是不是因为她的笑容温暖的就像阿槭豪迈的大笑一样,虽然性质不同却同门同科,但是同样都能给我驱逐心中莫名不安的慰藉。「喔……好啊。」我往旁边侧身,搔搔我凌乱的头发,边想着等一下应该如何对谈才不免於尴尬。
「最近游泳有再进步吗?」她坐在靠近高裕荃的床的椅子上,然後朝我笑的一下,「唔……时好时坏吧,」我朝她憨笑一下,「喝绿茶好吗?」我问她,边想着房间里面有什麽东西可以吃,「谢谢。」吕玟琇接过瓶装绿茶之後向我道谢,然後我拉过椅子,两个人又沉默了。
下午的阳光刺眼直射於我们的宿舍,穿透过房内米色的窗帘洒在房间里,「你要不要吹冷气?」我问她,「喔,可以吗?哈哈,我才在想说有点热了。」她爽朗的笑声在我的印象中跟阿槭的重叠在一起,渐渐有点分不出谁是谁的。我起身去开冷气,学校宿舍的冷气使用起来有点像是抽风机,阿槭说的,其实他只是体温很高而已。
我在想,如果被他拥抱着,那一定会是最最温暖的巢穴,说不定我会被蒸发,那样子也不错。
「改天我们再一起去游泳好了。」她说,旋开了绿茶的瓶子仰头豪迈的喝了一口,「喔喔,你们会死盯着我吧?」我笑着回答,「没关系啊,子槭说要训练你当队长耶!」她高兴的嚷着,睁大那双黑色的瞳孔。他又出现了,身影浮现於我的四周。
第一次对上他的瞳孔,是在他强拉着我闭气的时候,当他在我的上头喊出一分零二秒的时候,我快速的抬起头,差点死在水中那样慌忙,抹掉脸上的水之後睁眼,入目的是阿槭贱笑着的脸还有那双眼睛,很黑很黑的那种。
「蛤--,我还以为他跟你交往就不会想管国家大事了咧!」我装出失望的样子摆摆手,而她突然无言了起来,「呃……那个……也不算认真啦……」她说,语意支支唔唔的听不出连贯成一句的意思,「他追你追很凶啊。」我说,我将话题的矛转向她,藉此希望可以诱导她说出他们的一切,我不知道的那一部分,「呃……但我觉得还好,」她认真的说,直视着我的眼,换我想逃了,「我不知道怎样讲,但真的不是他,」玟琇停顿一下,好像在思考应该讲出哪些话才对,「他不是说很用心的在这件事情上面。」她低下头,直望着自己穿着的帆布鞋。
「那我呢?」我说,「我追你的话呢?我会不会比较认真?」
我没有意识了。
喃喃自语就像在对自己说话那样。我的用意不是让她变成我的,而是我希望我可以不被阿槭抛在後面,而且……
我不希望自己一直追着他跑,我好累,我觉得待在他的旁边好累好累。
吕玟琇的眼睛直视着我,然後嘴唇轻启,我已经没有看着她的眼睛了,因为那样就像我在看着我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卑鄙。
我看着她欲语的唇,然後没有想太多,我倾前将她抱在怀中,并且在她身上找寻那股熟悉的味道。我知道她一定会有阿槭的味道,一但跟阿槭擦肩而过,所有人都会沾染他的气息。
我轻轻像摸着小狗那样的顺着她在午後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的亚麻色头发,然後落吻在她的额头、眼尾、脸颊、脖子、她的唇,我想像阿槭也曾经像这样害羞的吻过她的唇,今天我却不是害羞的吻着她的唇,而是吻着他的唇。
我伸近她的T恤里面摸着她平坦的腹部,柔软,我往下沿着她温和的线条亲吻着。
每分每秒我常常都在自己幻想着我亲吻了阿槭那样的画面,在脑海中着模样阿槭只是闭着眼睛,然後在我进入之时有着他沙哑厚重的喘息声在引领着我上天堂,或是下地狱。
应该是下地狱,我说。
因为我在亵渎着最最美妙与疯狂的结合,男人与女人的那种。
但是呢?现在的我却又半疯癫的以为我在亲近天堂。
她(他)裸体呈现在我的眼前,浑厚的乳房还有涨红的下体(他的),我没有多加思考,只剩下江子槭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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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突然彼此都不说话了。
更正,是突然对彼此都无话可说了。
吕玟琇打了电话跟阿槭说明这一切,并且要他原谅我们,然後分手。
她为此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的阿槭还在苗栗,於是只剩下我安慰玟琇,但是谁来安慰我呢?
因为我也对这件事情感到不安,并且深深体会到这件事情会带来的改变。
新的学期又开始了,周而复始,不腻也很难,却偏偏我们又必须适应,有时候真想打破这一切被约定俗成的一切逃离直到永不见面,但是我们依然要去面对。阿槭升上高三,开始面对大学联考的压力,他开始变的安静,并且也不再常常参与校队的训练,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宿舍中念书,但他依然是校队队长,假日中有团练时他还是会现身带操,但是跟之前的他比起来,现在的他不像他,也不像我迷恋的他。
吕玟琇也升上三年级,没有在参加社团了,所以我极少在校联时看到她了。我看的出来阿槭十分想在这些不得不碰面的时机下看到她,但是她不常出现,就算出现了也只是极度避免他们两个人的面对面,然後中间夹杂着尴尬。
有时候我看的出来阿槭对我的想法,那是一种被背叛者的眼神与想法,却没有多做表示。如果是女孩,我想我们的情况会比当我们身为男孩时要好,至少我们会在私下猜忌着对方的举动,比我们现在沉默不语要好很多很多。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看的出来我与学长之间是如何如何,高裕荃明白事情的原委,只是淡淡的说大家都要成熟,他不认为我这样做是错的也不认为我这样做是情有可原的,不过他觉得玟琇有点儿糟糕,变心不该选在阿槭的离开,那便是破坏的一种信任上的寄托,阿槭会很受伤,裕荃这麽说。
那麽我呢?有几次我多想这样冲问出口。
我并没有告诉裕荃我对阿槭的想法还有那些种种令人鄙视的迷恋妄想,只是点点头对裕荃说我明白了。裕荃说我应该给阿槭一点时间,现在的他无论是现实上的学业压力或是心理上我们赋予他的压力都已经到达极限了。纵使我有许多话想说,也该等到一切事情落幕。
那什麽时候才落幕?我想问,却问不出口。是等他的夏天来了吗?
然後只留下我一个人?等到那时候,想说的话或许都变了质,只剩下莫名的怒气。
於是我开始等待,我很耐心的等待。
我偶尔传一封简讯给阿槭,内容不是想要急於辩护我跟玟琇之间,只是释出好感给阿槭,要阿槭加油,就这样而已。
但是我不知道阿槭有没有看,是看完就删掉了,还是连看都没看就删掉了,或是看完留在收信匣里面,我不知道,却很介意,非常。
已经入冬了,他穿着苏格兰格子的衬衫坐在书桌前面,头发还包着毛巾,他刚刚洗完澡出来的浴室还温热的令人舒服,身上的香味在房间中传递着吸引我的气息。
玟琇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常常受她的体味影响,因为我总是联想到阿槭。
我想我是因为阿槭所以才如此珍惜玟琇的,因为玟琇从来不曾让我有一种接近赤裸的慾望还有想望。
但是她身上有我想念的那股引力,阿槭的。
玟琇是一个在朋友面前绝对坚强的女孩,但是在伴侣的身边却绝对的柔弱,她有很多心事急欲分享,所以我在跟她吃饭时常常听她说话,而最近我们的话围绕在我们的不安,玟琇绝对不是一个遇到的异见就急於退缩的人,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我,那接下来怎样的崎岖她都不会动摇,所以尽管她认为自己这样是错的,她也不会放弃和我在一起,当然我不曾给她承诺,因为我的承诺给了心中的情人。
但我待她依然像情人般的甜蜜,我知道那是她要的。
高三的第三次模拟考已经结束,从阿槭的表情我看的出来他考的不错,但是我们依然没有讲话,常常宿舍里面气氛怪异的连林嗣恩、高裕荃都待不下去,於是宿舍只剩下我们两个,他背对着我,我背对着他,两个人的尴尬以至於沉默相乘蔓延在之间,有形无形的给予我们快要无法承受的压力。
然後在他也决定离开这个与我同在的空间的时候,我开口了:「学长,能不能跟我去游泳池?」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什麽也没说就走了,然後我焦急的跟着离开,我的交集不在於等一下该开口跟他说什麽,而是我讶异於已经快要一个学期没跟他说话了,却依然看的懂他的眼神而感到失措。
「你要跟我讲什麽?」阿槭的口气已经没有像我们之前那样相处的嘻笑了,换言之是一种严肃的频率,接收之於的高兴还掺杂着许多没落。
在泳池的同一条路上,树上的枝枒光秃着交叉成许多陌路,冬夜漆黑的令人迷路,阿槭走在我前面,我们少了并肩的夥伴默契。
我们各自翻墙进去,已经不再对谁露齿而笑,「学长,我跟玟琇先跟你道歉。」我说,没有灯光之中,我看不见阿槭的模样,「道什麽歉?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无关。」阿槭走过观看台倚在墙上,「我不知道学长是不是跟我们一样在意,但是我们真的很难过,也许我们真的做错了,」我停顿了一下,被学长打断,「你以为我觉得这件事情很好吗?你觉得我还可以笑着把你当好兄弟吗?玟琇跟我讲了你们在宿舍里面的事情,我什麽事情都还来不及说她就跟我说她决定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很愉快吗?」学长的语气不在像之前那样冷漠,终於有点情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玟琇很伤心。」我说,企图让自己那时候的行为合理化。
但是每句话都像被冷空气冻结那样凝结在我们之间。
学长没有答话,「学长,我很喜欢,」我停顿,然後我慢慢靠近阿槭,「我很喜欢你。」然後在我的理智还有冲动还没消失我已经说出口了,在他还没回神之时,我轻轻靠前,就像我曾经想像过的那样给予一个我所有的倾注。
而阿槭给了我一拳,「他妈的,你还想怎样?」然後我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阿槭离开了。
事情变成了这样我早已有心里准备,阿槭离开了我也准备离开,将所有的烂摊子全部丢在舞台上等谁来帮我收拾。
我没有顾虑到天气冷,直接将我自己抛入夏天的记号里面,边想着这几个日子以来的回忆。
我将脸朝下,想像我正享受着阿槭的拥抱。
粼粼波光载浮着我。
阿槭,再过不久我就会想要忘记有关你的一切,我不敢去面对向你坦承之後的斑驳,於是……
我爱你更胜於我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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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