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柖有时会回想起那场雷雨前的对谈,他和曲遥思说了许多话,却在言语之间巧妙避开欲探索的核心,宛若两个人都执意踩在虚浮的边角上,赌着谁会先失足落下,碰撞问题的真正指向。
然而那场对谈後其实什麽也没有改变,曲遥思仍然站在朦胧薄雾的一端,蒋寒柖在另一端驻足,连举步都是一个要思索好久的难题。
就像选社团这样的问题,在曲遥思面前,蒋寒柖连企图穿针引线的音都发不出来,他想找曲遥思讨论社团的事情,却下意识笃定他和曲遥思不会隶属於同一个区块,於是就连发语词都省略了。
在每周一次的社团时间,赵熙乐早早就去篮球社和足球社报到,一个人当然不能参加两个,不过学生们大概都知道,除了登记给学校看的正规社团外,还能私下参加第二个社团,也就是所谓的「地下社团」。
这周是社团最後决定周,蒋寒柖悠闲地走在校园里,打算将自己稍早列下的几个社团都去看过一遍,运动类社团不选,学术性社团也没兴趣,音乐性社团……不能选。
蒋寒柖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在空气中弹划几个不存在的音符,在习惯性地摆出一种手势後,蒋寒柖倏地停止,彷若刚从某个回忆漩涡中攀爬出来,才继续往前走去。
不能选,不能选一个和回忆形式太过接近,却能清楚划分现实和回忆的社团,那将会成为一种媒介,让乌云遮蔽了太阳,让伤心化成雨水。
蒋寒柖走在预定的路线中,不算特意地经过了绘画社的教室,他观望了一会儿,没在人群中看见很早就从班级教室里蒸发的曲遥思,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失望,在接下来的途中,他也没有见到曲遥思一次,只有在经过校刊社的时候隐约瞥见班长锐利的脸庞线条。
最後,蒋寒柖没有走进任何一间教室。他带点自暴自弃地停在某间教室前,蹲在柱子前让双腿休息,低头盯着鞋尖任由脑海里思绪翻腾自由行走,在一个思考的临界点前停滞後,他决定再去试看看。
一定有他可以好好待着的地方,如足球社之於赵熙乐,如……曲遥思,就算了。
蒋寒柖正准备站起身来,头就被某样坚硬的物体撞了一下,他顿时有点发晕,耳边还出现一种低回的回音,当他以为耳朵不晓得出了什麽问题,眼角却瞥见了凶手──一把木吉他。
「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有怎麽样?」背着木吉他的是个女生,着急地询问他的状况,蒋寒柖摇了摇手表示没事,只是挺直上身时还有些重心不稳。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保健室?」吉他的主人再次确认,视线在看见蒋寒柖制服上的一条年级杠时,却瞬间转移了注意力:「一年级?是学弟啊,在参观社团吗?」
「嗯。」蒋寒柖简单回应,也顺势观察了对方的年级杠,两条。
「已经决定社团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考虑吉他社?」
眼前的学姊留有一头挑染的咖啡色长卷发,帅气俐落地背着吉他,脸上满是热心关切,蒋寒柖有点难以招架这样的眼神,他瞄向木头表面漆亮的乐器,眉微微蹙着。
有弦。
学姊注意到他的视线,爽朗地笑开来:「吉他不会很难喔,很容易上手,你以前有学过乐器的话学得更快,你有吗?」
「……嗯。」
蒋寒柖点头,又迟疑自己该不该点头。
有弦的乐器,不要碰。
「喔喔,你以前学什麽?」
「大提琴。可是……」在学姐眼中露出惊叹以前,蒋寒柖愁思的表情就先显现出来,「我不打算继续。」
不打算继续在记忆里戳出一个洞,再说服自己不填满也没关系。
蒋寒柖还是想到了那个人,原来,指尖的记忆从来就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