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帙炔!这里这里啦!真是的,怎麽又迟到了?」
位於隐密小巷中的这间烧烤店,是喜泛市的年轻人三五好友相聚小酌一番的热门去处。
虽然隐藏在小巷中,但是这间店的规模可不小於大街上一家接着一家开的连锁店。
反而还大了些。
现在是晚上八点,离约定好的集合时间一小时。
店里一如以往地座无虚席,在整间店的中央有一张用四张四人坐方桌拼起来的长桌。
长桌旁坐满了染着各式发色和挂着一串串耳环的少年。
一看就知道他们绝非善类。
凡是有眼人都有自知之明,就算现在在店内用餐的客人也绝对不是什麽正直善良无害的人,还是没有人敢跟这群不良少年杠上。
只是,这群人恐怕不全然是那种热爱打架运动的人,当然,现在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唉呀,一不小心就迟到了呢……哈哈哈……」帙炔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唉,算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堂寂当然也十分了解他这朋友的性子。
就算身为货真价实的男人,但帙炔出门前所花费的时间可是一点也不输给那些爱化妆的女人们。
「花那麽多的时间打扮,有比较帅吗?」堂寂不解地耸耸肩。
「有啦,同学,这你就不懂了。随便找个女的,也都说我比较帅好吗?」帙炔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队长,那可不一定。」
「嘿啊,堂寂也很有人气呢。」
「你们这些家伙这麽看不起我吗!可恶!堂寂,来比一场吧!叫你哥交出店内的……」
帙炔突然想不起来,那个东西的国语怎麽说。
「现金?」
「没错,现金……耶?不是啦!堂寂你不要乱我!」
「喔,抱歉,你继续。」堂寂瞥了帙炔一眼,随後继续招待着络绎不绝的客人。
「我刚刚说到哪里?喔,堂寂,叫你哥交出麦克风!」
「要那干嘛?」堂寂给了帙炔一个鄙视的眼神,并未因此而停下手边的动作。
「拿来就对了。」
堂寂低头对着随身的小型麦克风低喃几句。
正当店内其他客人们以为这群不良少年正想打劫烧烤店的时候,堂寂的哥哥——义晖也拿了两支无线麦克风从店外走了进来。
看这家店的老板似乎和这一大群不良少年的私交甚好,想找麻烦的人也不由得退缩了。
这也是为什麽这家店偏僻的小巷子里把生意越做越大。
「王同学,这麽久没来,最近都在忙些什麽啊。」义晖一边低声碎念,另一边将麦克风递给帙炔和殁燃。
当义晖和殁燃双眼对上的那瞬间,义晖便挑起一边的眉毛,饶富趣味地看着他。
正巧,方才在厨房翻东翻西的堂寂也拎着几打啤酒走了过来。
「所以……王同学,你要麦克风做什麽呢?」义晖收回看着殁燃的视线,转头看向帙炔。
「我不是说过不要叫得这麽别扭了吗?我很欢迎装熟的……」
「恐龙妹除外。」堂寂拉开一罐啤酒,悠悠地说。
「嗯嗯!堂寂你好了解我喔!喂!重点是这个吗!」帙炔做出要翻桌的假动作,对着堂寂暴走。
「喔,好好好……我闭嘴喔。」堂寂正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也不管周遭客人们投来的异样眼光,也不在意自己还穿着稷歌高中的制服。
除了帙炔和殁燃以外,其他人亦然。
帙炔全身上下充满了败家子的气息,全身服饰的行头都不小。
殁燃学长则是穿着轻便的连帽外套和休闲的牛仔裤。
俊美的脸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除了那头红似火的头发以外,就难以得知他是稷歌的学生了。
跟堂寂一样,学长似乎也是不喜欢在身上做太多『加工』的人。
秉持着这样的精神,殁燃在短短三天就成为稷歌内算是也颇有特色的人物。
「咳咳……呃……现在有空的客人麻烦注意我这里一下好吗?」帙炔清清嗓子,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不费任何功夫,或许是因为这群人早已是大家默默关注的对象了吧?店内的客人听见帙炔的发言纷纷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
「真是幼稚……」堂寂叹口气,托着下巴听他想说什麽。
就算是名声响叮当的风云人物,被一群陌生人用这样的眼光盯着瞧,也难免有些紧张。
「现在请……」帙炔还留在空气中的话语,被一道有点结巴的男声给打散。
「你们这些人是在嚣张什麽?」一名右手持着铁棒,左手握着一瓶几乎见底的酒瓶之男子正是声音的主人,男子身後跟着同样拿着武器的年轻学生。
「你们是……」殁燃将最靠近男子的堂寂拉到自己身後,挽起袖子,用一种蓄势待发的口吻问那名领头的男子。
「老子、老子说,交出钱来啦……还、还有你们嚣张什麽?」男子一边打嗝,一边断断续续地做出威胁。
「先生,我劝你再三思啊!」帙炔试图阻止这名无非是自己上门送死的男子。
「明明、明明只是一群小鬼,还敢这麽嚣张!」男子持续将自己推入地狱。
「啧,看来是说不通了。帙炔上啊!」堂寂将自己的死党从学长背後推了出去。
「啊喂!洛堂寂你这个缺德的落汤鸡!谋财害命啊!难道你要亲手杀死一个超级大帅哥吗!你会变成女性公敌的!」帙炔对着堂寂连珠炮地骂。
「喂!你叫谁落汤鸡!你这个死智缺!」
「谁智缺?你才脑袋有洞!」
两人也不管眼前正有一群磨拳擦掌,准备揍人的恶徒,就这麽自顾自地对骂了起来。
「你、你们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吗!那、那边的黑毛出来单挑啊!」
「唉……既然你都这麽说了……哥,你要喔?」
义晖一派处之泰然地挡在所有人前面。
原本想保护众人的殁燃,不知怎麽地,竟变成躲在最後面的人。
「亲爱的客人,真不好意思。但是本店是不接受指名挑战的喔。更何况……他是我弟弟,想打他先打死我再说。」义晖一副摆明就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地笑笑。
「你……你以为……唔恶……」
然後『碰』地好大一声,男子就这麽应声倒地。
除了堂寂,所有人皆站在原地吓得目瞪口呆。
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了,义晖只有轻轻地一出拳,就把那名体重足足有他两倍重的男子击了出去。
那力道足以取人性命的拳头,不偏不移地击在男子的腹部。
「靠北……欸,堂寂,你哥未免也……」帙炔已经惊讶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太厉害了?」相较於帙炔和其他人的震惊,堂寂只是不以为意地如往常一般,将死党的话接了下去,一边还冷静地在为客人结帐。
「下一个是谁?」
被义晖狠戾的眼神一扫,原本嚣张狂妄的少年,各个都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而目睹了这一幕的其他客人们也对此店的年轻老板避之唯恐不及。
在跟堂寂结完帐後就纷纷快闪走人。
不用多少时间,店内的客人不论怕死与否,通通闭嘴闪人。
整间店就剩下义晖及员工们,再加上堂寂一行人。
当然,还有那名自找死路,在酒精的作用和肉体的虐待之後已经倒地且昏迷不醒的男子。
他那狐群狗党可没有义气到在自保之余还记得把人拖走。
「堂寂的好同学们,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快回家吧。」
「堂寂大哥,那我们先走了。」
即便是自己同学的哥哥,在看到这麽必杀的招式之後,不管是谁,一定会从脚底冒出一阵恶寒。
『以後一定不能惹到堂寂。』这是所有队员目前的共识。
「唔?帙炔、学长,你们不回去吗?」
帙炔和学长互看一眼之後,是学长先开口说话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晚上回家要小心喔。」
堂寂和帙炔也互看,像是在做无声的对话。
『嗯,就是跟你这种生活不检点的人说的,小心被怪叔叔拖进暗巷。』
『我魅力有如此之大?连怪叔叔都想对我……』
『龌髊炔。』
虽然心里这麽吵着,但两人还是笑笑地和殁燃挥手道别。
「龌髊炔,你不回家吗?」堂寂收拾着被撞倒的桌椅,转头看着自己愣在原地的好友。
「什麽龌髊炔……我还是留下来帮你吧。」
「够朋友。」堂寂拍拍朋友的肩膀。
「代价是你必须介绍正妹!」在堂寂的手还停在他肩上时,帙炔这麽说。
那只放在他肩膀的手掌立刻往内收,用一种想要把他肩颊骨捏碎的力道。
「痛……」帙炔痛得唉唉叫,但是堂寂一点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在一旁看着自己弟弟和死党打来打去的,义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睛也眯成一抹弯弯的弧度。
虽然大部分都是弟弟在打人家,不过义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义晖和堂寂的年纪虽然只差八岁,但是堂寂可以说是由义晖一手扶养长大的。
堂寂和义晖的父母在堂寂十岁时便死於一场意外。
之後便是义晖半工半读扶养堂寂到大。
他们兄弟俩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感。
三人及店内的员工合力将店内恢复成原有的整洁明亮。
而昏死在店内墙角的那名男子,则被堂寂和帙炔极无良地丢在路中央。
任他自生自灭吧。
堂寂一生奉行的准则即是:有仇报仇,没仇练身体。
看到不顺眼的,打。
看到极不顺眼的,打死。
若是对方自己找上门,那就让他死不暝目。
这乍听之下十分没品的人生宗旨,却是堂寂的座右铭,被义晖认同和赞赏,被帙炔默认的名言佳句。
不过这好像不管怎样都是要人家死。
「终於收好了!」帙炔累到直接倒在地上,叫他这麽一个富家少爷做这种粗活也真是难为他了。
「帙炔,回家吧。」堂寂不知何时已经和义晖一起移动到门口了。
「啊!等等我啊!」帙炔一个俐落的转身,便从地板上跳了起来。
他拍拍背上的细微尘土,飞也似地冲向堂寂。
「那……堂寂,你跟帙炔就先走吧,我留下来把电灯关好,随後跟上。」义晖摸摸堂寂的头,这麽交代。
「好……哥你快点喔!」堂寂说完就和帙炔一起先离开了。
※
「结果还是没问到学长的头发……」帙炔沮丧的惋惜。
「啊不就是染的吗?」堂寂扶着额头,无奈。
「可是……喂!堂寂,你有没有听到什麽怪声音?」帙炔左顾右盼,但除了那吊诡的声音以外,连个影子也没瞥见。
那声音唰唰唰地,彷佛愈害怕,那声音就会愈加靠近你。
像是蛇的嘶嘶低哑,又像上好的绸缎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磨擦的声音。
让人分不清,那令人为之战栗的声音究竟来自生物与否。
其实帙炔也不是什麽胆小怕死的人,和堂寂有些相异的,帙炔不怎麽热爱单挑和群架的,但是只要有人自己找上门,帙炔一定打给他死。
而方才阻止男子的原因,只是出於不想目睹杀人现场的心态。
帙炔怎麽可能不了解堂寂的个性和身手呢?原本看到义晖要出手时,他还有点暗自庆幸的。
谁知道,义晖打起架的威力和气势,可完全不输堂寂。
虎父无犬子,他们的父亲,帙炔根本想都不敢想。
「嗯,有听到,习惯就好。」堂寂倒是很不以为意。
毕竟,他都经历多了嘛……
习惯成自然。
「但是我也听到了啊!还越来越大声耶!」帙炔和堂寂不一样,他从未如此明显的感受到,这种来自不同次元的东西。
「嗯,听你这麽说……好像还真有点不太对劲。」堂寂摘下耳机,眯起双眼巡视了四周一遍後,才像是想起什麽般惊叫出声:「哥呢?我居然忘记他了!操!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找!」堂寂顺着帙炔惊吓地眼神看了过去,原本因为路灯的照抚而显得昏黄的街道,在这一瞬间竟完全被黑暗给覆盖。
像是有人将黝黑的墨汁泼洒在街道这张画布上一样。
除了堂寂和帙炔以外,四周竟是全然而令人畏惧的,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两人皆不敢移动一小步,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怪事见多了的堂寂,在此时也忍不住直冒冷汗,他从未见过如此森冷的气息,以及如此明显的敌意。
他们俩现在深怕跌入这无尽的黑暗。
「堂寂。」帙炔的眼神在此变得凌厉。
原本和平主义的他,在见到此景象之後,也燃起了战斗意识。
「现在是……」堂寂已经愣在原地,连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哥……」堂寂倏地想起今早和帙炔的对话。
流传在大家口中,喜泛市的传说……
吞噬、黑暗、取代……
「帙炔——」突然间,帙炔像是踩空了一般,直直坠落足下的黑暗。
堂寂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一把擒住他的手臂。
不料,黑暗吞噬人的速度实在太过猛烈,两人就这样一同跌落。
「喔……操!这里是哪里?」堂寂伸手摸摸四周的结界,他们像是被拘禁於一间密室中。
「堂寂你没事吧?痛死了……」帙炔用手压住脑袋,觉得痛痛的。
「还好,反倒是你,怎麽流血啦?」
「耶?」帙炔将手自头上移开,手掌心是满满的鲜血。「小伤小伤……堂寂,刚刚那个是?」
「就是早上那个,没想到不是在唬烂。」堂寂双手抱胸站在原地,不以为意地哼哼。
「等救兵。如果等得到的话。」堂寂拿出方才听到一半的音乐,闭上眼睛蹲坐在角落。「我比较担心我哥。」
虽然话是这麽说没错,但堂寂还是没有打算动作。
可能也有一小部份是基於他相信义晖会平安吧?
「喂!你是在淡定个什麽劲儿啊!」帙炔有时候还真受不了好友的随性。
但他又奈何不了他。
「要不然你想怎样?」堂寂既没有拉下耳机,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冷淡地抛出这番话。
「唉……怎麽像是跟你一起等死?」
堂寂耸耸肩,不否认。
既然逃不了了,帙炔便开始想聊天,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堂寂,你父母是怎样的人啊?」
堂寂笑而不答,过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令人无奈的话。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常常不在家,有时难得回来还会受伤。」堂寂微笑着,满是心酸。
「工作受伤?」
「不知道,印象中,我的童年,好像只有义晖一个人。我对我父母的长相也完全没有印象。」
「是喔……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我爸妈也经常不在,只有管家陪我。但回国以後,连管家叔叔的不见了。」
堂寂没有说话,只是睁开双眼盯着帙炔。
没有人说话。
最先打破沉默的,不是堂寂,也不是帙炔。
是一把西洋剑,剑身自外插入,将黑暗撕裂了好一大块。
走进来的剑之主人,不是陌生人,而是……
「殁燃学长?」
殁燃没有说话,只是对两人点点头。
然後一把将他们曳出黑暗的包围。
「殁燃!你怎麽又抢走我的工作?」
一名拥有一双淡蓝色双眸和银白色长鬈发的女孩从天而降。
女孩貌似高中生,和他们都一样。
但特别的是,女孩的背上有对纯白的羽翼,学长亦然。
「学长……」
「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