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要一份奶油燻鸡义大利面和一份肉酱香肠义大利面，内用。」菜单一眼都不用瞄，她开口点了来这家店永远不会变的食物。
走向窗边的位置，永远的位置。
妈妈喜欢偎在窗边的感觉，她也喜欢，即使是四人桌，当时就算要和别人合桌也无所谓，不过旁人看了她们亲情浓厚的气氛，也从未有人打断她们谈心的时光。
坐下位置，手指轻触着桌面，赖偌盈嘴角轻轻勾起。
望着对面的坐位，她试着想像那慈蔼的面容，想着总是唤她盈盈的声音，以往，她能用手触及，现在只能靠回忆去感受那幸福。
「小姐，不好意思，请问介意这位同学共桌吗？」一位女服务生凑近她的桌子，後面领着一个男孩，赖偌盈抬起头，仔细瞧着服务生，新面孔。
难怪很不识相地打扰了她回忆的时光，可她也没什麽正当的理由能拒绝，只能抿着唇摇头，「不介意。」
女服务生笑颜逐开，将男孩留在原地，赶紧回到工作岗位。
男孩走到赖偌盈对面的位置，正要坐下，她连忙喝止，「不、不要坐那个位置！」
两人的视线对上，她眨了眨双眼，总觉得眼前的人好熟悉，似乎哪里见过……
「呃……抱歉。」他向外挪了一个位置，同样地瞧着赖偌盈的面容。
感觉哪里看过，印象却又不是相当深刻，好像、好像……
「啊！」两人同时喊了出声，旋即又赶紧别开脸。
她记得这个男生……赖偌盈万分不愿一想起那段相遇，那样算认识吗？在那种情况下认识，现在碰到面也太尴尬……
「你是……去年墓园那个……」男孩先是开口，心里惊叹着不可思议，那时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正给他瞧见了，他仔细端详着赖偌盈，赫然发现她和自己的制服是同所学校的，「咦……你是M中的？」
赖偌盈低着头，双眸瞪大，问题下意识脱口，「你怎麽知──」啊！
对！她还穿着制服！赖偌盈抬眸，也看见了与自己相同的制服。
制服口袋上方绣了范尹锡三个字，她不自觉就照着念了一遍。
「是我的名字没错……」他也好奇地瞟了她绣上的名字，笑了起来，「赖偌盈，很文静的名字。」
赖偌盈红了脸道谢，她这还是头一次被称赞名字。
服务生从旁送上菜肴，望了他们一眼，皱起眉头，「两个人，三盘？」
「肉酱口味的请放我对面。」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哎，又是新面孔。
「哦，好……」服务生没有问太多，放完便匆忙离开。
「你要一次吃两盘吗？」服务生的困惑范尹锡倒是帮忙发问了。
摇摇头，她也没有回答，迳自吃起面来。
人家不想说，他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执起叉子准备要解决盘内的食物。
气氛沉默得诡谲，赖偌盈虽然不太想回答，但还是点回话题，「那是留给我妈的。」
「你妈妈……」不在了呀。范尹锡望着左边的位置，把剩下的话吞回嘴里。
「那一盘是要留给我妈妈的，特别节日，我和她都会到这家餐厅。」她淡淡地解释，忍不住看了一眼范禹锡，「你和你爸，没有类似这样的事吗？为了留住回忆。」
「没有……我跟我爸不常亲近。」他也照实回答，他的爸爸在他七岁後，就从他记忆里抹去了，为了工作，天天在外辛苦奔波，「你跟你妈妈，感情很好吧！」
「我一直和我妈生活，记忆中，爸爸是从我七岁才出现的。」赖偌盈轻勾起嘴角，双颊镶着浅浅的酒窝，「妈妈人很好、很温柔、贤慧，我很爱她，也从来不会因为朋友而拒绝和母亲的约会，这样的感情算很好吧？」
「七岁？」范尹锡注意到的是爸爸出现的时间，情况跟他刚好相反，不过她有个爱她的母亲，「感情好的母女，还蛮羡慕的……」
被这样一说，赖偌盈有些开心，她很高兴能够当母亲的女儿，不过她和父亲却极为不亲，「你和你家人感情不好吗？」
那日，她从范尹锡的眼神里读得出来，那位父亲在他的心里占了多大的分量，可他现在羡慕的口吻，却彷佛在说他与家人感情都不好。
「嗯……还好！」眸子里闪过一丝哀愁，随即便消逝，范尹锡手握着叉子轻轻转动，泛起一抹苦笑，「我现在是和妈妈生活，算不错了。」
只要有个家人能依靠就算很好了吧？是吧？
「妈妈……」跟妈妈生活呀……赖偌盈咬了唇，有些羡慕，「你和你妈妈感情也不好吗？」
范尹锡愣了愣，旋即笑着，「别讨论这话题了吧？」
听着那颇带不悦的语气，赖偌盈连忙噤声，她还是别乱触碰别人的底线好。
这个人，跟家人的感情，是像她跟她父亲一样的吗？
尽管腹中有数多疑问想得到答案，她还是暗暗吞下。
「你是哪班的？」不想让气氛继续尴尬，范尹锡挑起别的话题，「我是十一班的。」
「二班。」她边观察着他的神情回答。
「二班？不是那超爱体育的班级吗？」里面全都是对运动有狂热的人耶！「看不出来你也喜欢运动。」
「我讨厌运动，跟他们是不一样的。」赖偌盈心中有股莫名的失落，将声音压低，「看起来不像啊？」
不像。
她这种看起来纤弱的女孩，本来就不像是热爱运动的人，可他们班那麽多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却没半个人认为他们不爱运动。
差在哪里呢？一开学就被这样认定，她也觉得莫名。
不像就不像，就永远别像好了。
赖偌盈默默地吃着面条，她突然觉得好烦躁。
「这样啊，我以为二班每个人都喜欢运动。」说二班有人不喜欢运动，范尹锡还真不敢相信。
卷起面面条，她一口一口塞入嘴里。
好烦、烦死了。
她讨厌别人跟她谈起运动的话题。
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她与母亲的约会日，宁静的时光被打断了。
赖偌盈大力地放下叉子，「我吃饱了。」
「……」望着她微愠的神情，范尹锡有些摸不着头绪，他说错什麽了吗？
「我先离开了。」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她向他点了点头，站起身，走离座位。
「我……」他好像该说些甚麽，范尹锡嘴还张着，话没经大脑处理就冲出口，「二年级会重新编班吧？我很希望能跟你同班！」
不对不对！范尹锡用力咬了舌头，这样讲好像怪怪的，不会让她有什麽奇怪的联想吧？他只是单纯地有想要和她交朋友的冲动啊！
「你看起来很适合待在体育班。」赖偌盈幽幽地回首，发丝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庞，语气不如方才的平易近人。
语落，她踏着快速的步伐离开，毫不犹豫地。
范尹锡茫然地看着离开的背影。
她刚刚说了，她讨厌体育，然後又希望他在体育班，很明显地在说：我不想和你同班。
到刚才气氛都不算坏啊！他有讲错什麽话吗？范尹锡努力回想着自己说过哪些话，就是不懂哪句惹赖偌盈生气了。
算了算了！他厌烦地抓了抓头发，不过就是一个在墓园认识的同校女生嘛！别的朋友还有，不缺这个。
尽管如此想着，他还是忍不住把余光放到玻璃窗外，那个急忙地要越过马路的女孩。
跟自己一样失去亲人的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