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奇蹟就这麽发生了。
就像是袁助闽要结婚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奇蹟。
在我们生意持续热络、收入越来越丰厚的时候，袁助闽丢下一个消息，「我要结婚了！」
然後退出怀旧情人的合夥人行列，因为他要到女方家人在南部开的公司，我没有生气他抛弃我们，反而很替他开心，毕竟情场浪子竟然决定收山不干，想要稳定下来，这是多难得的事情。
他结婚那天请了很多高中同学，现场彷佛变成同学会，有的人变的暴肥，有的人则是摇身一变变成型男，大部分都有另一半，唯独我只能和美酒作伴，哭哭。
妍甯也有带她男朋友来，虽然她和助闽不是深交，但也算在同一间店奋斗过，喜帖自然不会少了她的份，只是看到她男朋友，一种忌妒感油然而生，我哪里比他差？
「哈罗，这你男朋友？」
「对呀！」
「你好你好。」我以伴郎的身分和他握手，其实心里暗自算计着要在他饮料里加料。
「哈哈，坐阿坐阿，别客气。」阴险的脸被他们看见，我赶紧陪笑，然後逃离现场。
热闹的婚宴上，袁助闽一改过去轻浮的谈吐，开始认真的说起和那位新娘宋允臻交往的过程，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接着他们深深一吻，在底下的我更加期待自己也能有这一天，能和心爱的女人结婚。
井森穿着印有买Dear店名的T恤参加，不停向同桌的宾客推销自己的店，现在，他们不止负责卖爱情，还包办婚礼，可以说是一条龙服务，因为经济不景气，所以每月十件成功案例後通通免费也取消了，还有现在最新的宣传标语是，「拯救你的爱情，买一份爱情。」，这是为了行销刚新增的服务：为顾客追回前女友或者帮忙死缠烂打，如果失败，就可以享有买爱情七五折的优惠。
蓝百拓的老婆生了，第二胎比较像妈妈，一家四口一起出席助闽的婚礼，他们的大儿子炫庆还一身原住民的装扮，配合婚礼的男主角。
婚礼直到尾声，我开始忙着送客，频打哈欠。
直到妍甯勾着男朋友的手经过我面前，我把糖果丢到那男的前面害他跌了个四脚朝天，当下只有爽字可以形容。
「是谁乱丢糖果啊！耖！」那男的一起身就咒骂。
「抱歉抱歉。」我捡起碎了的糖果，抚摸着糖果，感谢它立了大功，为我牺牲奉献。
□
婚宴结束後，送烂醉的助闽回台北老家，一路上宋允臻直喊头痛，我只能一边安抚新娘一边开着车，终於到了内湖的一间公寓三楼，按了门铃，他爸妈已经比我们早一步回到家里，看我送助闽回来赶紧开了门。
房里已经布置成新婚该有的样子，但是下个月他就要带着允臻下南部，住允臻爸妈帮他们新买的透天厝，看着新郎和新娘安稳的睡了，我才安心关上房门。
晚上十一点多，助闽他爸也因为不胜酒力，先行就寝了，只剩下他母亲在客厅坐着，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那叠相片，边看边流下了一滴眼泪。
「闽仔你终於成熟懂事了...」助闽他妈说着，话语间带着惆怅的味道，彷佛既期待儿子的成长，又害怕儿子会因为翅膀硬了而飞离老巢。
我看着她也不禁鼻酸了起来，一个我从高中就认识的死党，在短短时间变了这麽多，但感动大於惊喜，我走到她母亲旁边，询问她是否愿意让我坐她旁边。
「请坐请坐。」她比了比沙发，要我别客气。
「你是闽仔的好朋友吧？」她说。
「是阿，高中就同班，後来又在工作上成为同事。」
「你看，这是他小时候。」她拿起一张照片，里头的小男孩趴在篮球上张大着嘴笑。
「哈哈，好可爱。」
「我阿...知道闽仔之前常常换女朋友，定不下来，不免替他担心，现在...总算是有个好对象了。」说着她又掉下了一滴眼泪。
「这些日子他变了很多，也比较会想了，我相信他一定很爱他的新娘。」
「可是...他就要离开我们两老了...从小他不管去了哪里，最後都还是会回来看看我们，现在要去南部打拚了，不知道会不会记得我们。」
「放心，你看他不管交了多少女朋友，最爱的还是你，他的母亲，没有人可以取代。」
「你这样讲我心情好多了...谢谢你阿，还没请问你叫？」
「我是昊宇，姓万。」
「以後多来我们家玩啊！」
「好阿，以後我会常来看你们。」
「谢谢。」她握着我的手，我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
告别了助闽他妈妈，离开助闽家之後我拨了通电话。
「妍甯，平安回到家了吗？」
「恩啊！刚洗完澡，哈哈！」
「那就好...我也要回家了。」
「怎麽你还在外面？」
「刚刚送助闽回家，顺便跟他母亲聊了一下。」
「摁...开车小心喔！」
「我会的。」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我终於回到了租屋处，原本和助闽一起合租的套房，现在只剩我一个人，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一个人，没什麽不好的。
冲洗完身体之後，我开了电脑，逛着脸书，好多张出席助闽婚礼的照片，有一张助闽醉了，在人群中表演起立蹲下的影片已经被PO上网，我按了赞，顺便把影片分享给助闽，明天一早他应该就会看见了。
有一张，妍甯和她男朋友在新郎新娘旁边合照，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很登对，不论是助闽和允臻还是妍甯和她男友，如果我出现在照片里，那是多麽突兀的一件事情，另外让我会心一笑的是妍甯身高不到一百六，在一百八的助闽旁边真的好像他女儿，她的男友也是一百七左右，足足高了她一个头。
还有助闽和允臻接吻那张真的太赞了，这时的允臻看起来真的美呆了，白皙的皮肤和头上的那个后冠，如同公主般，而且家境又好，助闽能娶到她真的是祖上有德，而且肯定上辈子做了不少善事。
看完了照片，突然有种空虚的感觉，眼皮也逐渐沉重，关上电脑後我躺在床上，没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
现在是梦吗？
我看见自己身处在国中的教室里，整间教室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夜已深，我奔出学校，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那时候的妍甯，她见我跑了过来也停下脚步。
「你怎麽这麽晚还没回家？」
「我...我是来送你回家的。」
「谢谢你，可惜为时已晚。」霎时间天空亮了起来，妍甯消失在我面前。
我愣住了，看着天空由亮又转为暗，此时背後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妍甯牵着一个隔壁班的男生，经过我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
「妍甯，他...？」
「他是我男朋友，人家又帅又体贴，而且都会送我回家...哪像你。」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突然，四周快速地旋转起来，我头晕又双脚发软，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只靠双手撑着。
终於旋转停了下来，一样的夜晚人来人往，但是路上的店家全都变了，变成去年和妍甯回去时见到的模样，因为刚刚的晕眩我还有点不舒服，蹒跚的走着，走到她家附近的巷子，转了个弯到了国中时的补习班，没有意外的已经是家便利商店。
经过几户人家就到了妍甯的旧家前，里面亮着灯，我在外头看着，回想起过去洗衣店的样子，现在则是改建成矮墙栅栏和一扇铁门，我按了门铃，里头走出一位中年妇女。
「找谁？」她声音有些沙哑。
「我找卓妍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明知这里已经不是妍甯的家了。
「喔，她在里面啊！妍甯！有人找你。」
「什...什麽？！」
「妈～是谁？」里面的声音的确是妍甯。
「你同学万昊宇啦！」她...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几分钟後妍甯跑了出来，绷着脸，面无表情。
「你来干麻？」她说。
「我...我爱你。」
话才说完，一阵晕眩感侵袭，我就这麽的倒在她家门口。
没想到刚倒下画面马上切换到刚刚那家便利商店前。
「是梦...是梦，可是好真实，妍甯的冷酷好真实...」我拍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远方，一对男女走了过来，我很清楚的看见那就是我和妍甯，梦里那个我左顾右盼的，一下睁大着眼、一下叹息，他们经过了我，应该说是穿过了我，走到了妍甯的旧家门口，一楼的铁门这时候是紧闭的。
「房子卖给别人了，唉...这里变好多。」妍甯看着那个梦里的我。
「我不在乎这里改变了多少，重要的是这里有我跟你的回忆，永远都无法抹除。」梦里的我回应。
「再怎样事过境迁都抹除不了对吧！」梦里的妍甯挤出了一个微笑，然後又是转过头来，这时候却是看着我，不是梦里的我，就是我，这个正在观察自己梦境的我，她的眼神不是在看别人，就是直直看着我。
这时候梦里的我消失了，妍甯继续看着我，时间像是静止一样，等待着什麽东西。
我走到妍甯身旁，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句我该说的话。
「就像我爱你一样。」我轻声的说，虽然音量细微，但我想足以让她听到。
瞬间画面变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向着漆黑的空间胡乱摸索，感觉到我身处在极小空间里，只要一步就能碰到四周的墙。
开始有一个声音从耳边传入。
『今天是你第一次说爱我。』
『为什麽不早点说呢？』
『今天是你第一次说爱我。』
『为什麽不早点说呢？』
梦里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声音越来越尖锐，我努力想挣脱这痛苦的噩梦。
接着，最後一句话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是柔和的声音，我认得出来那就是妍甯的声音。
「呼...这梦也太恐怖...」我摸着湿透的上衣，努力回想最後一句话是什麽，就像每次做梦醒来都会忘记某些关键的事情。
终於记忆自脑海浮现，那句话，让我流下了两行泪。
即便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梦还是妍甯真实的想法。
那句话...
『其实...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