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还是想起了之前的事。
男人打电话给我,对我嘘寒问暖,我会向他撒娇,他会像往常一样哄哄我说他爱我。
他爱我。
我抱着头坐起身,又想到那通电话,孔雀的外套被我揉出好多摺痕,变成一团球状。
我忍住播打电话给男人的欲望,避免我老在感情脆弱的时刻打电话寻求他的安慰,我也不想打电话给孔雀,如果再抛弃男人之後立刻投入他的怀抱,我想我肯定无法接受的。
即使我现在好想快点见到他。
我抱着孔雀的外套发呆,电铃响了起来。
是季伍。
「我知道你在里面,因为你只会躲在这里。」
季伍在外头说,我可以从他持续按着电铃和说话的语气听出他语气的不耐烦。
我缓缓地移动,却是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我好饿,冰箱里冰着和男人聊天时做的那锅汤,我把它拿出来加热,还好它还没坏。
加热食物的时候我走回客厅,从门上的窥视孔看见谢季伍坐在楼梯间低头滑动手机,孔雀在他身边,表情不安又焦急。
我突然好心疼。
「我和他都在外头,你说点话,他很担心你。」
谢季伍说,但我看着那扇门仍然没有动作,他终於发狠地在门外大吼。
「你要逃避到什麽时候?在你闹失踪的这段期间我把什麽事都告诉他了啦!你也不用在那里一副我怕伤害谁谁谁的样子--不过老实说你这样子装死下去鬼才相信你说什麽『我爱他所以不愿意伤害他』这样的屁话啦。」
「你给我开门!」
季伍说,我在听到他说他已经告诉孔雀有关男人的事的时候就惊得跳起来,他总知道要怎麽让我坐立难安。
我拉开门就看到想揍死我的谢季伍,他瞪着我,拳头终究没落下来,他叹了很长一口气。
「你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知道我把自己的眼睛哭肿了,这几天没出门,我也没刻意整理自己,仍然穿着睡衣。
我抱着孔雀的外套转回客厅,窝在沙发上。
对了,孔雀。
我抬起头,孔雀也走进屋里,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看我,确认我的人还活着这点让他终於稍微放下心,我有些恍惚,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我一直做有关男人或是孔雀的梦,这些梦让我害怕沉睡,我宁愿醒着。
孔雀似乎也好几天没睡觉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不要你不快乐。
他轻轻地说,像好几天没睡好觉,但抱着我的力道像是要把我勒死了一样,孔雀的身躯没有男人那麽强壮,他保有一种青春的纤细,彷佛风吹就折,但孔雀的怀抱仍然温暖,暖得让我不愿意离开。
我没说话,但我又掉下眼泪,这阵子我一直一直哭,原来我比我自己所想的还要脆弱。
对不起,我还是好爱你。我还是好想念你,但我没勇气面对你。
我怕你不会再爱我了。
孔雀抱着我没说话,谢季伍看着我哭,孔雀在我身边安抚,他没多说什麽,和孔雀说了句「交给你了」就要离开,他立刻上网订车票说他要准备搭车南下去找他家那口子。
我听到他在门口,孔雀放开我走过去看他。
「我一定是最近没恋爱也没做爱,干。」
「说什麽肖话?你快点回去好不好。」
然後大门关上。
孔雀走回来,安静无声地坐在我身旁。
「我就说嘛!你比较喜欢谢季伍那家伙。」
一会他开口,我转过去看他。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
「一开始以为被你抛弃的时候的确很生气,而且很难过,但我猜你一定更不好受……」
孔雀想了想,像在寻找最精确的字汇说话。
「所以我想先找到你,我想当面和你谈谈怎麽了,而不是让你一个人烦恼。」
我看着他,他把我抱紧。
「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你可以说。」
孔雀抱着我,像是死撑着不肯阖眼,像是害怕我又突然消失一样,我要他先去睡觉,然後我在他旁边躺下,把他抱紧,孔雀身上的味道和外套一样,我抓紧他的上衣,其实我才怕他不见。
他一沾床就睡着了,我吻着他的眉间,陪着他断断续续睡了好几段,即使睡觉时,他也没放开我的手。
睡醒之後,孔雀稍稍恢复精神,我和他随便到外面买了什麽东西吃,然後我们在饭局上谈男人的事,应该说是男人和我之间的事。
我从我和男人相遇开始说起,说到我和男人的第一次时我快速的瞥了孔雀一眼,他把气憋着。
「没事,这方面我没有处女情节。」
我把他放在饭桌上握拳的手抓在手里。
我继续说。
说到男人出差,到大陆去;说到男人叫我交个男朋友转移孤单的注意力;说到男人不晓得我爱上了被我戏称孔雀的那个人;说到男人要回来了,但我离不开孔雀,所以我和男人提了分手。
说到後来,我不敢看孔雀,我怕在他脸上看见像是当初家教学生看着我的表情,像是被欺骗之後又伤心又生气的表情。
孔雀握拳的手放松又收紧,然後他摇摇头,松开我抓住他的手。
「我一直害怕你有了别人,但原来搞了半天我才是第三者。」
我嗫嚅想说些什麽,但孔雀摇头。
「你拒绝你学生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是特别的,你爱我,所以你不会接受别人的示好。」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他,他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出来。
「啊,我以为只要一直被你需要我就很幸福了,但是我真的很害怕呀,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在乎我吗?为什麽什麽都不讲啊。」
孔雀把手抽回去掩着自己的脸。
「我不想做你的备胎,即使我喜欢你,但我不能这样对我自己。」
孔雀说。
我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我试着开口。
「你听我说--」
「你才该听我说,我爱你。但这和你欺骗我是两件事。」
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点相遇,怎麽样也不会变成彼此的那个对的人。
孔雀说,他的表情充满疼痛,我看着他原本笑弯的眼睛,悲伤从他垂下的睫毛低落,然後在餐桌上弥漫开来。
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他打破沉默。
「我想我们结束了。」
他说,然後站起身离开,我急得跟着站起来,餐桌椅被我往後推倒,但我没时间把它扶起来,我赶着去慰留孔雀,我从後面抱住他的时候,我感觉孔雀僵住了。
我不要一个人,拜托别走。
我记得我哭着这麽说,孔雀转过身来捧着我的脸看着我,他对我露出很悲伤的笑容。
「你他妈真的很自私。」
我攒着他的衣袖,孔雀要离开了的这件事让我吓坏了,脑袋里只剩下要怎麽留住他的念头,我记得我不断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对不起。」
孔雀听着听着猛地捧起我的脸吻我,他亲吻的力度很大,几乎是侵占与掠夺一样,好久没见,我们都思念对方的身体,我对他若饥若渴,有些发狂地啃咬他的嘴唇。
然後他推开我,在我们以为我们都会更进一步的时候,我感觉到他起了生理反应,他的胸膛因为呼吸加速而微微起伏,但是他推开了我。
「对不起。」
孔雀说,然後他转身,在我抓住他以前走出公寓大门。
我在短时间里伤害了第二个爱我的男人。
我坐在门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晚上孔雀传了最後一封讯息给我。
附带一首歌,他说是送给我的,要我务必去听。
七级炼狱的亲爱的上帝。
我打了电话给他,他立刻就接起来。
「看到讯息了?」
「嗯。」
「你一定听过,我唱给你听过。」
「如果我说这一首歌很好听,拜托你认真听清歌词,因为我想让你听,那是我想讲给你听的话。」
我扭开音响,把音量调得大声,让他听见我身後的背景音乐,他笑了声,问我说可以听完歌再挂电话吗?
我说好,没关系。
按下免持听筒键,但我还是紧紧抓着电话。
亲爱的上帝啊,我只想向你祈求,
当我不能伴他左右,当我与他山水相隔,
替我照顾他,替我抓紧他。
我们都需要真心相待的人。
但我在遇见他又离他而去,而现在我多想流连。
我听了之後又哭了,不管歌词说的是他还是我,都让我疼痛不已。
孔雀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哽咽了。
「是首很棒的歌,对不对?」
「嗯。」
我的回应只剩鼻音,间奏结束之後,孔雀又说话了,他试着用以往欢快的语气和我说话。
「那麽就这样了,不管怎麽样,你要幸福噢。」
他试着多笑两声,但没成功,後来他说了再见。
我不晓得我回了什麽,也忘了我是怎麽挂上电话的,我只记得我把这首歌循环了一遍又一遍,上网找了它的谱,拿着吉他跟着弹了一遍又一遍。
当我不能伴他左右,当我与他山水相隔,
替我照顾他,替我抓紧他。
我们都需要真心相待的人。
我把眼泪硬生生逼回去,说好不要再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