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泛起浓雾的半山腰间,周遭曲折着无数小径,但是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会发现有人藏在树後,或匿於丛间。
明显对立的两方火力,有着剑拔弩张的情势,若是细看,左边的人马其实稍稍占了上风。而在左侧人群前头,有名中年男子笔直站挺,目光锐利,盯着前方的死敌,显露出稳操胜券的轻蔑态度。
「把位置交出来!我就放了你唯一的儿子!」中年男子如是吼着,趁着夜色,他的样貌带着极度兴奋雀跃。
被胁迫的一方则全体禁声,观察周围的局势,只因现下任何风吹草动都即将成为胜败的关键。
见对方没有动静,中年男子再度高喊:「何老大!就这麽金盆洗手跟妻儿过生活不是很好吗?再固执下去,可是要连唯一的儿子都没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更具威严的表情登时显现,男人平静却强悍的声音破空而出,让所有人无不屏息凝神。
闻言,中年男子气急败坏抽出利刃,在身旁一名有着俊逸脸蛋的青年身上挥舞,「别以为我不敢!」恐吓声中,雪白刀刃立即抵上青年的颈子。
此刻,青年双手都被反绑,即使白刃已经稍稍染上自己的血丝,他面上还是一点焦躁的神情都没有。
他的父亲有着与他同样的沉着眼神,缓缓开口道:「先把刀放下,否则没得商量。」
语毕,向前一步。
「不要想打什麽鬼主意!」中年男子登时大喊,手指不由颤抖,彷佛在这瞬间局势逆转,又是从前那般屈居人下的场面,不由得紧紧捉住青年,那构成谈判筹码的青年是他夺权的手段!
即便面对中年男子近乎失控的颜面神经,男人依旧不担心人质的安全,纵然那人质是他等了十来年才呱呱落地的独生子,男人却彷佛始终坚信没有任何威胁可以撼动自己的地位。
青年看着眼前那历经风霜的干练神色,毫无畏惧自己的生死,男人脸上表情不是信任他唯一的孩子将会得救,而是明白在逼不得已的状况下,就算是独生子也只能牺牲。
那口口声声说爱着他的父亲,此刻正缓速举起那只结满厚茧的手,就像是水银温度计在高温下破表,倏忽,那手像刽子般落下。
刺耳的枪响划破对峙的紧张,青年马上感觉到自己腹部的湿溽,在他负伤倒下的一瞬,双眼还是看着父亲那双比黑夜还要深沉的眸。
枪声如鞭炮震耳欲聋,却不若鞭炮的欣喜,而是一种炸开思绪的慌乱。青年是心知肚明的,那颗因父亲指令而扣下板机的子弹,穿过了他的腹侧,打上他身边这位绑架他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曾是父亲的部属,亦曾在他幼年时抱过他,说几句称赞的话。
然而权力使人心腐败,完全的权力便是完全的腐败……
很快,一切又归於平静。青年忍着痛楚打算靠自己双腿站起身来,没想到身前中年男子虽然中弹,却仍撑着一口气,手里拽着的一把瑞士刀犹未放下,胡乱挥舞,硬是想在踏入鬼门关的槛上拖人垫背。
而青年眼看着,那如蜜蜂慌乱飞窜的刀尖正在距离自己身体不足几寸的地方……
「东苇——!」
青年的名被喊着,但出声呼喊他名字的,不是爱他的父亲。
只见一抹身影迅速挡在青年身前,雪白刀封不偏不倚刺上那身影的背部!凶手的刀柄还来不及拔起,便又让一声枪响结束这场闹剧。
「鸿勳!」
青年吃惊吼着,拼命挣脱身後绑上绳索的双手,没发现自己激动到磨破自己的手腕皮肤,甚至沁出点滴血珠,青年只得用肩膀撑起那身影受伤的躯体,忘了自己腹上此刻亦正在汩汩渗血。
但这时候,青年却看见那身影并不带有任何犹豫,甚至连脸上,也扬起淡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