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坐在驾驶座开车,我和璨璨坐在後座,不过我们之间没什麽互动,一路上都是母亲在跟璨璨聊天,我偶尔插句话,反而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好像不应该待在车上的。
街道是熟悉的,放眼望去,各式各样的招牌,大大小小的店铺,我告诉母亲我要买杯饮料,所以到了便利商店,母亲就放我下车。一进门,强烈的冷风席卷而来,冷气开的很强,偏偏我又怕冷,於是动作很快的走到冰箱拿了一瓶红茶,走到柜台结帐。
我从口袋掏出钱包,拿了钱,看着店员拿了饮料刷了一下条码。我看着店员,试想着要是贝蒂在,一定会在我耳边窃窃私语个不停,说店员很帅,又搔了一下头或是做了什麽平凡的举动,思至此,我不禁莞尔。那个店员似乎是看见了我在傻笑,也没戳破我,只是每每看我就又很快的把眼神移开,但我却不像他,反正买东西结帐多看店员几眼也没有罪。他留着一搓胡子,有着碧海那般的蓝眼,外国人特有的英挺鼻梁,和店员应有的亲切的微笑,不瘦却很高,而且肩膀很宽阔,我又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不过重点是他真的好高,好像比璨璨还要高。
付了钱,拿走饮料,我也没再多看那名店员一眼,举步跨出便利商店。开了车门,屁股才坐下去,母亲便迫不及待的把车子开上马路,不过却没再跟璨璨说话了。我看了璨璨好几眼,刚才一跨进车还特地坐离璨璨近一点,没想到他却不了解我的用意,又往另一头靠过去。什麽用意?当然是比较璨璨跟店员谁比较高啊!不然还会有什麽用意?我又不是贝蒂。
我试着找些话题。璨璨住在教堂,附近的居民却没怎麽提起过他,是因为他不像牧师擅长交际吗?他和我童年,母亲说他跟我读的是同一所高中,但我也没有在学校见过他,连半次都没有,所以我对他的长相一点熟悉感也没有,是因为这样,才被人说有自闭症吗?
我开口打破沉默:「璨璨,你有一七五吗?」开口却是问了与心中所想毫不相关的问题。
璨璨点点头,「嗯,刚好一七五。」如果璨璨有一七五,那麽店员就差不多有一百八了。
「好高喔。」我笑着,没什麽意思的,只是配合说话所以笑。「我跟你差了十公分耶!」我尝试让自己开朗一点,但是只要一想到心中的疑问,我就会觉得胸中沉重了起来。
「你这麽高,会不会常常撞到东西啊?」实在是没话找话聊,只能问一些没什麽建设性的问题。
「有时候。」他一顿,然後转头对我说:「以前在家乡,有很多旧房子,屋子都很低很矮,有次去了外婆家,走到厨房门口,厨房是旧式的,厨房外面就是客厅,从客厅要进厨房中间有一道矮门,不过门是拆了,只剩下窄小的空位可以过。我不常去外婆家,每次去外婆家,亲戚长辈就会说我又长高了,自己是没什麽感觉,不过才被人夸奖完没多久,就要到厨房,谁知道一进窄门就撞到头,发出好大的声响,然後亲戚长辈们都纷纷转过头来看我,那时後真的好糗。」他笑,淡淡的,就如他所诉说的记忆一般,飘得好远,却很深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跟我说关於他从前的事,真不错的进展。我也不输他,努力思索着自己还有什麽糗事好说。
母亲这时候倒是很贴心,我爆爆自己的糗事也就算了,她还不忘在一旁搭腔,真是的,车子不好好开,就会损你女儿。
「之前住西雅图的时候,跟母亲去商店街逛街,进到一家名牌服饰店,也不知道是不是母亲穿的东西太新潮,我们结帐完要走出店里,却被店员叫住,说母亲身上穿的衣服还没结帐,我跟母亲当场傻眼,还跟店员讲了好久,那店员真是有够罗嗦的。」母亲藉着後照镜看我,而我则是撇头故意没去看她。
我边说边看着璨璨,看他听得津津有味,我也越说越起劲,最後把好多人的糗事都抖了出来,不过就独独没说贝蒂的,因为贝蒂似乎没什麽把柄,她又不像我这样粗神经,走路都会被楼梯绊倒。
「到了。」我正结束一段糗事,母亲就接着说。
我往窗外看,车子已经停在教堂门口了,有些不舍,但也只能跟他挥手道别。看着他走进教堂的背影,有些驼背,下次见到他要提醒他,才这麽想着,母亲的车又继续开了,我依然盯着璨璨,直到车子愈开愈远,我就要看不见他时,他好像回头了,但马上就被一排建筑物给阻挡了视线,再也看不见璨璨。
「你是不是......」母亲欲言又止,最後还是问:「是不是在烦恼什麽?」
我一怔,没想到母亲还是发现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但说出来让母亲了解也许会有帮助。「璨璨他......很奇怪,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跟附近居民在传的谣言都不一样,他们说他自闭,但璨璨怎麽看都不像,但是又为什麽这麽多人不认识璨璨呢?好像......好像他不是这里的一份子似的。」我最後一句说的很小声,小到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这我也不清楚,但是你千万别在璨璨面前提起这个问题,知道吗?」母亲没表示什麽,我也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这次我会谨慎会小心,不去揭别人的疮疤,不去逼迫别人,尤其是璨璨,我应该要帮助他,如果他心中有什麽阴影的话。
恍神之中,车子已经开进车库,母亲把东西搬了下车,我也赶紧去帮忙,等到把东西都处里好,我伸个懒腰走进厨房,却看桌上排满了熟悉的材料,一时却想不到是做什麽的用具。
「妈,这怎麽回事?」我回头对着客厅喊。
母亲把垃圾清理掉,循着声音往厨房走来,看到一桌的材料,了然回:「忘了跟你说,昨天我买好了做冰茶的材料,想说都传授作法给你这麽久了,也没看你在动手做,就想说先帮你买材料,今天再跟你说,但一直忘记。看,我东西都帮你摆好了,反这你也闲着没事,就做两杯,一杯给你自己,另一杯来孝敬老人家,多好?」说着就在厨房餐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看了她一眼,「谁老人家?我看我叫你阿姨已经很不错了。」边调侃母亲,一边动手做了起来。
可能是太久没做,有些生疏,我不时要母亲扶助,问她接下来怎麽做。她也很耐心,虽然我一直询问,但她也坚持不用手,坚持口头叙述,要我照她的说法去做。忙了一会,两杯冰茶就完成了,喝下肚,冰凉解热。
清了清桌子,看着母亲悠哉的翘着脚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便洗了抹布,拧了拧,挂好,才端了自制的冰茶走到客厅跟着母亲一起看电视。电视上播着新闻,母亲边喝冰茶边面无表情的看电视,我坐在母亲身旁,把冰茶放在桌上,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不在电视上。
想着今天的野餐,想着看见瀑布的欣喜,想着璨璨的笑容,想着便利商店的帅哥,想着冰茶,想着母亲。我转移了视线,拿起桌上的冰茶,轻啜一口,又看看母亲,她专注的看着电视,没理会我。於是起身去厨房柜子里拿了一根吸管,再回到沙发上,我用吸管搅着杯里的冰块,冰块和杯子相互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大力吸了一口,真是人间极品,好享受。
「昨天贝蒂有打电话来,问你什麽时候有空,想约你去看电影。」母亲突然说话,但眼睛还是黏在电视机上。
「什麽电影?最近有什麽好看的电影吗?」我歪着头,想了想,但没想到什麽。
母亲耸耸肩,「可能只是想找你出去,你好像也很久没跟她出去玩了吧?你每个礼拜不都是去教堂吗?」我瞪大眼,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了,真是奸诈狡猾,既然都知道了也没说,害我撒谎撒得很心虚。
「好啦,明天去学校我会再问她。不过你怎麽会知道我都是自己去教堂?」这个问题我很想问。
「我是你妈,你在想什麽我会不知道吗?」就算是这样,顶多也只是猜到我没跟贝蒂出去玩而已,怎麽可能会知道每个礼拜我都准时到教堂报到?是有这种可能,除非她跟踪我。
不过母亲很快的就打破了我猜测假想的白痴念头。「其实是璨璨告诉我的,我们是无意间谈到你的。」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是有意要探听的。
我有些激动,「那你们还有谈些什麽?你有没有跟他说我的坏话啊?」我很担心,在璨璨眼里,我应该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女孩,要是母亲私底下跟璨璨胡说八道,那他岂不是会对我改观?
「放心,我不过是跟他说你们是同乡,要好好相处。」同乡?我以为他是中国人,这也难怪他说话都不会咬文嚼字的,也没什麽口音。
「所以,璨璨是台湾裔?」真好,改天要请教这为同乡敎我写写中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