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邦下公车的时候迈开腿用力狂奔,他自己也不知道狂奔的理由何在,但是他就是想用跑步的方式赶往他所认知的那个地点。
边跑着,他的脑袋不禁浮现数个月前与戚艾佳认识的那个场景,悄悄躲在他房门口偷看的戚艾佳,吓到的戚艾佳,跑走的戚艾佳,许多各种不同面貌的戚艾佳,最後画面停留在戚艾佳一脸认真的询问他有没有心事的那时候。
他有心事吗?
其实那时候安建邦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根本就不清楚他有没有心事。他从小到大依靠自己习惯了,不奢求父母回头看一眼习惯了,见到父母的秘书比见到亲人还多习惯了,跟大家维持良好关系习惯了,成为老师同学邻居眼中的好学生好同学好孩子习惯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有什麽心事。
他的人生乍看之下是一路顺遂没有任何太大波澜的,在没有遇到戚艾佳以前,他一直以为他没有任何心事,他没有任何不对,他就这样一路往前走也不会有甚麽困难,他可以的,他习惯了不是吗?
如果没有遇到戚艾佳,他会一直维持着表面上人生大赢家的姿态成长为一名真正的人生大赢家,因为环绕在他身边的这一切都是如此地令人熟悉与习惯的。
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如果『没有遇上戚艾佳的话』,事实上没有这句话,他遇到了戚艾佳,戚艾佳是货真价实的存在在他的世界里。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她突然变成了他第一个关注的焦点。
以前最喜欢看的书本似乎都排到了戚艾佳之後,和戚艾佳在一起的时候他很难将注意力全都放到书本上,每翻过一页就会抬眼看一眼戚艾佳。
戚艾佳,戚艾佳,你知道我在看你吗?
戚艾佳,戚艾佳,你知道我现在只要一想起你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吗?
安建邦突然一个急停,他双手撑在双膝上,满头的大汗,不停不停的喘气,在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的这个时候,他突然不确定了。
戚艾佳是他什麽人?
他为什麽要为了她心情随之的起伏?
他为什麽不就这麽转身离开,不去管不去想,回去他常常没有人的家打开他曾经最爱的书本,继续由着自己按本来会走的路径往前走呢?
这麽想着安建邦的眼神一片的死寂,剧烈的喘息趋於平缓归於零,弯着的身子逐渐打起直直的站着。
就这麽走了不好吗?
『安建邦。』
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
安建邦瞪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刚刚在想些什麽?如此怯弱可不是平常的安建邦,只想着逃避可不是安建邦会做的事情。
安建邦用力打了自己两下,继续迈着步伐跑向那个可能会有戚艾佳的地方。
随着视角的逐渐开阔,眼前偌大的露天剧场出现在安建邦面前。
在座位的最前排坐着一个人,实际上这个露天剧场的许多位子上都坐着人,但是安建邦就是只看的见其中那坐在最前排的那个人。
安建邦不跑了。
他缓缓的往前走,怀着满腹的忐忑,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身後。
「…戚艾佳。」迟疑着,安建邦轻轻地开口,这一开口,安建邦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沙哑的。
少女的背景有些愣怔,少女转过身,那招牌大眼睛苍白的面孔以及时常不摘的口罩不是戚艾佳是谁。
「…安建邦。」
两个人一阵沉默,时间彷佛静止了一样,周围的人们走动喧哗的背景都宛如变成定格画面一样。
良久,安建邦重重的叹了口大气说,「戚艾佳你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吗?」
戚艾佳点头,「我知道啊!」
「那你…」那你为什麽还要不说一声就跑到不见人影。
「安建邦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你有没有心事吧?」戚艾佳抢先在安建邦的问句问完前问道。
安建邦只能愣愣的点头。
「那安建邦你觉得我有心事吗?」
戚艾佳的这个问题让安建邦认真的注视起戚艾佳。
「戚艾佳,我有心事,我记得你是这样对我说的,所以如果你也有心事,也可以对我说。」表情相当认真的,安建邦这麽对戚艾佳说。
戚艾佳绽放出一抹笑容,虽然戴着口罩,安建邦就是可以辨识出口罩下的是笑容。
然後戚艾佳愣愣的盯着露天的舞台开始缓缓说道。
「安建邦…有时候我会想为甚麽我会有这麽虚弱的身体?以现在的医学技术竟然没有办法完全根治我这副糟糕的身体,这到底是为什麽呢?你知道吗?只要一个不小心我就很容易生病,头晕昏倒这根本就是常态…安建邦,那天吓着你了吧?真的对不起…」戚艾佳说着,眼角出现了晶莹的泪珠。
「你知道吗?星期六那天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和朋友一起玩,也从来没有这麽自在的在路上逛街,我不後悔偷跑出来玩…只是对你感到很抱歉…害你被我家人责怪…」
安建邦走上前在戚艾佳的面前蹲下身。
「我没有要害你被骂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我也想试试跟平常人依样到处乱跑到处乱跳…」戚艾佳把视线收回放到安建邦的身上继续说着。
「戚艾佳,不要对我说抱歉,是我该跟你说抱歉才对。」安建邦阻止戚艾佳的诉说,他并不想看见脸上常挂着笑容的女孩露出现在这般哀伤的样子。
是我该跟你说抱歉才对,那整天一直观察着你却察觉不出你的异状。
「对不起啊!戚艾佳。」
戚艾佳缓慢的伸出手抚上安建邦一脸认真的脸庞,另一只手缓缓地将口罩摘下。
安建邦因为戚艾佳地伸手碰触而全身僵住。
「安建邦,你真的很温柔呢!」
又因为没有口罩遮挡而崭露在他眼前的笑容而延长呆住的时间。
「有时候我会想其实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麽的乐观开朗,因为有时候我也会有感到怨天尤人的时候,可是呢,安建邦你虽然有时候会露出有心事的样子,有时候又感觉冷冷淡淡的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很温柔。你显露出来的面面俱到里头有安建邦独特的温柔。」
温柔的教她有时候会感受到内心一片的温暖安宁,有时候甚至会心跳加速,这是一种对戚艾佳来说感到很陌生的感受。
可是这种陌生的感受却不让人讨厌,相反的因为如此,让戚艾佳越来越喜欢和安建邦待在一起。
「安建邦,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像一般人那样又跑又跳到全世界各处到处跑…安建邦你能帮我完成我的心愿吗?」
安建邦抬手覆盖上戚艾佳摸着他脸庞的细瘦的小手。
「帮你到处跑吗?」
「噗哧,怎麽可能。不过要是以後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安建邦每到一个地方就拍张照片给我看。」
「这个我做得到,我答应你。」
「安建邦你有没有梦想?」老话重提,戚艾佳再询问一遍。
「我不知道。」这是安建邦的大实话,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只知道一直不停的念书读书,未来有何规划他是真的想都没想过。
「是啊!既然你不知道,不然你也梦想成为一名3D动画设计师如何?」
「…可是我并不会画图…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哈哈哈…」
安建邦和戚艾佳一同笑起来,笑得灿烂,笑的不顾形象。
天色逐渐转暗了。
戚艾佳终於决定回到医院,不再让人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