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白了。」
「什──麽？」
在前往科一，准备上光学概论的途中，我向阿玟吐露了自己的决定。
「告白啊。」
「可是、可是……他有女朋友耶，而且丹娜说，女生告白失败的机率……」
「很高。我知道，但我受不了这样的暧昧了！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你、你是说……」
「对，要他在我和学姊之中选一个。」我深吸一口气，「我到底是他的什麽？不能总是这样若有似无的。就算告白失败，我也认了……不过，说不定会成功？」我想起小夏在动物园里不放开的手、当夜愉快的晚餐，以及那句「和你在一起好开心，我们真该常常出来。」
「成功？你不怕对不起学姊？」
「不知道，顾不了那麽多了。」我的良心在好久以前就拂袖而去，和小夏的关系到了临界点，只能前进或後退了。
「不先问问丹娜？」阿玟想让我冷静些，搬出丹娜来堵我的嘴，但我以为自己早已够冷静，所以回答她，「不了。」
我们穿过我命为幸福小径的那条路(可大夥一块谈天的光景已不复见)，上坡缓缓，科一就在不远处，我们进了科一，上了三楼，如往常般走到最前方的位置上坐下。教导光学概论的陈老师头发灰白、个头圆润，给人极亲切之感，容易让人联想起漫画中的哆啦A梦(我到现在还是不习惯这个名称，我们以前都是叫小叮当的)，好似全身上下是由三个圆所组成的──头是一个圆，脖子到腰是第二个圆的两端，想当然尔腰到脚踝就是最後一个圆的端点了。
阿玟将嘴附在我的耳旁悄悄问道，「什麽时候要告白？」
「今天吧。」我说，兀自在心中盘算着下课後要怎麽装得不太在意地和小夏相约。
「什麽？」阿玟睁大了眼，将气音放到最大，也许是声音依然过於响亮，陈老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写着黑板。
「就择日不如撞日啊。」我向阿玟补充道，话语中充满着期待的喜悦。
大体而言，光学概论算是四年内所有主修科目里我最喜欢的一门课，约莫是它简单又线性的解题模式让我获得了从高中毕业以来就丧失的成就感，去计算光通过棱镜後会怎样聚焦或发散，想来就是件有趣的事。因此，我在这门课上得了很高的分数，但那节课我正忙於稳定告白前的情绪，上得心不在焉的。
下课後，我拉着阿玟匆忙买了便当，火速回到寝室内便随即打开电脑，想看看小夏在不在BBS上。当然，我大可以打电话和他相约见面的时间，而不用这麽大费周章，可我总觉得以电脑做为媒介的闲聊(即在BBS上的闲聊)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好像我是不小心在茫茫网海中遇见小夏的，而他只是我不经意的一个聊天对象罢了。虽说这根本不是事实，不过网路交谈确实让我的居心显得不那麽明目张胆。
当我发现小夏就出现在使用者名单之中时，我感到脑门热胀胀的，血液都往那儿冲了。
Bean：
学长！
Shia：
嗨，难得你中午会在线上耶。
Bean：
呃，对呀，哈哈，今天老师比较早下课。
Shia：
这麽开心！
Bean：
对呀:p！学长，我想问你喔，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Shia：
有什麽事吗？
Bean：
有些事想告诉你。
Shia：
现在告诉我也可以呀。
Bean：
我觉得当面讲比较好。
Shia：
但我今晚恐怕不行耶。
Bean：
是喔……
我真是笨，怎麽就没想到他有可能没时间，只一个劲的想把自己的心情倾泻而出。我「噢」了一声，不自觉地垂下肩膀，那种泄气的感觉，就像小学生好不容易盼到一年一次的远足活动，却因突然的豪雨造成路面淹水，让学校暂停了所有的户外行程。
Shia：
不然下礼拜五好吗？那天我应该可以:)
又是一张(在我看来)亲切可人的笑颜，真可恶，我忽然感到一阵怒火攻心。下礼拜五？也太久了吧，谁等得到那时候？这麽奇怪的时间，肯定又是学姊回家的日子吧。
Bean：
我可没办法每次都被排在别人後面！
Shia：
什麽？
Bean：
(我在说什麽呀？)
没事啦，当我没说。
Shia：
学妹怎麽啦？怎麽突然心情不好了？有什麽话都可以告诉我喔。
Bean：
真的吗？
Shia：
当然^^
Bean：
(是你自己问的，可别怪我，那……)
我喜欢你。
Shia：
什麽？
天哪，他回答「什麽」，後面还加了个问号。他是故意搞不明白吗？根本不该是这样，我的第一次告白……不该是在网路上、更不该这麽潦草！告白耶，应该在气氛美好的餐厅里，或在像阿江与宜均那样月黑风高的山上，再不然，至少也要在漆黑的竹湖边吧，让岸边幽微的灯光隐隐投射在我们脸上，我眨着柔情的双眼，看向他暗黄色的斯文脸庞，轻轻对他说一声……
Bean：
我喜欢你就是我喜欢你，有什麽好疑问的?
Shia：
那……我该怎麽回答比较好呢？
Bean：
(这是什麽问题？)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你。
电脑两端是长长的缄默，方才的胸中怒火被一股凉意浇熄，那凉意弯啊绕的延着我的躯干窜起，直至头顶。半晌，我才看到小夏打出的这些字：
Shia：
被你这麽可爱的学妹告白，我真的、真的好开心，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Bean：
受宠若惊？所以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Shia：
唉，如果我单身就好了……
Bean：
(毁了，一切都毁了。)
学长，你太狡猾了……
热烫烫的泪水无声滑落，在脸上凝成两道细细的水柱。刚流下的眼泪不断滋润进水柱里，让脸得以免除乾涸之苦。我心中有好多想问的话，却一句也问不出口。我喜欢你这麽久，你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你对我从没有过一点点的动摇，又为何老在我想放弃时，又给我希望？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呢？为什麽不对我更坦白些？我一直都知道的，比起我来，学姊更重要吧。
Shia：
对不起……
我关起视窗，关上电脑，没有按下回覆键。没有大哭，没有大叫，我甚至没有转头告诉阿玟我已经彻底失去小夏了。我只是低下头，不停以左手指甲重复捏起右手食指第一节满是纹路的肉，直到皮肤都红了。脸上的两道水痕仍然晶莹饱满，水气十足，那些水滴在我垂下头之後，更改路线往我膝上的牛仔裤猛掉。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原来失恋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