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肩颈，拿下耳机，从一下班到现在持续两个小时我都维持相同姿势，全身又麻又僵硬。
为了省钱没有开暖气的房间，像个冷冻库一样，天气真的愈来愈冷了，却还没看见白雪飘下的迹象。
老是这样。
只要一有心烦的事情，就会在NICO上到处去听别人的音乐、配着动画的情节一遍又一遍，再小声地跟着哼，想着如果是自己，会有怎样的唱法。
我最常听的大概就是Ｗ先生的原创了，他的原创也是被翻唱率最高的，常常一出新曲，隔天就有一大堆人投稿。被他收藏的翻唱者，人气飙高好几万都不是问题。
我能编曲能改变曲风，就是没有，创作出一首属於自己歌曲的能力，不，也不是这麽说，出道的EP有两首就是我写的，但那样的音乐太主流，跟这个地方绝缘。
那样充满了过於成熟味道的歌曲，是没有办法搭配漫画剧情的。
我也没有认识会画画的人能一起合作。我知道很多歌手都是在这里找到能一起合作的画家，和会制作动画的人，一个负责写曲写词，一个配着歌曲画出吸引人的漫画情节变成动画，再用虚拟歌手将作品变得完整。
我一直认为应该会有画家主动来跟我合作，很遗憾在这上面打滚这麽多年下来，不主动跟人保持良好关系，只会让人感到孤芳自赏，没有团队精神，大概也只有桐南那家伙跟我合得来吧。
又加上我还曾经以团体短暂出道过，那样的印象在NICO上被人更加认定了。
所以我总是带着羡慕的目光看这些动画。
他们并不知道，我每次翻唱别人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反覆听着，得多努力才能想像成这首歌是自己写的，才能有办法唱出一个专属的特色。
他们，并不知道。
当然也有些人并不需要有动画，曲子也能被人注意，像桐南那家伙，声音男女皆可并且充满了磁性，每每一开口的爆炸感十足，马上就能吸引住耳朵。
「又来了，该死的负面。」我有时很厌恶自己这样的想法，每天好像都得不停和自己拉扯，从深渊隙缝里冲出的瞬间，才能短暂歌唱。
我做好心理准备，点下排行榜，前几天那首歌，如我所料的真的空降了第一名，才几天的时间点阅率竟然冲破八万，这大概是我最好的记录了。
我该高兴的，可是……
叮咚。
脸书发出了系统声，我有点紧张的点下页面……「终於回我了……」
好长的一篇回信，虽然她的语法有时还是怪怪的，得用猜测的方式来去想她的意思，可想而知她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时间打这篇内容。
只是愈看，我终於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人是在搞笑吗？哪有人出了车祸还可以用这麽幽默的口吻叙述，还好她伤得不重。
不过，原来她是因为车祸才慢回的啊……
「什麽？忘了缴电话费跟网路费所以才过这麽多天回覆？是多健忘啊……」
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婴孩，正接触一个未知的人、未知的世界，看着她的文字，一步步想像着她的世界。
发现她似乎还在线上，我抓紧时间敲下键盘。
晴也：你现在还好吗？
艾：好得可以跳了！
晴也：对了，那首歌……
艾：我知道，现在是排行榜第一名耶！我刚刚发现的时候，高兴得大叫！
晴也：你喜欢吗？
艾：唱到心坎里了，怎麽会不喜欢？
敲着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我像个傻瓜般笑起来，果然很喜欢吧！这首歌可是得意之作呢。
艾：而且，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我竟然在跟你线上聊天！还好你还看得懂我怪怪的日文。
晴也：我也是第一次认识作家喔，真想看看你的文字呢。
艾：不是作家啦，那听起来好像很伟大，只是个小说家而已。
晴也：有的时候把自己想厉害一点，并不需要不好意思，因为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话，那麽还有谁会承认你呢？
艾：刚刚用了翻译器才理解你的意思，所以慢回了。你说得很对，这句话我就收下了。
晴也：哈哈哈，抱歉说太深，我会尽量白话一点的。还有我觉得，会写东西的人很厉害，我常常创作一些曲子，却始终填不上适合的词，只能让那些歌曲躺在资料夹里。
艾：不如我帮你填词？哈！开玩笑的，我的日文这麽烂。
晴也：要不要试试？
艾：真的假的……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总是把自己的作品保护得好好的，一次也没分享给别人听过，眼下我竟然毫不犹豫传给了一个……才交流几次的网友，这份冲动，让我有点紧张。
艾：你还真的传给我了……我的天啊！我要大叫了！
晴也：那麽请多多指教，我的作词人。
艾：先别这麽说，能不能写出来还要试试看呢，别抱太大的希望。
晴也：没关系，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分享曲子给别人听，期待你的感想。
艾：好、好的！那……晚安。
晴也：晚安。
然後，我看着她的名字下线变成灰色。
虚脱地往椅背一靠，「艾……」我对这个人，明明一点也不认识，是因为有着相同的心境，才会产生这种莫名奇妙的信任感吗？
像我这种主流到一点辨识特色都没有的芭乐曲风，她听了会失望吗？我只有在改别人的曲子，才能激发更多想像空间。
瞥了眼时钟，我吓了一跳，「搞什麽，又凌晨快三点了！」我迅速躺到床上，这一晚，很快就入睡了，完全不像前几天，一直挂念着回覆而辗转难眠。
结果这一睡，却睡过头迟到了，最後乾脆请假一天，在外头到处遛达。我闲着没事做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桐南打工的地方了。
小巧简单的咖啡厅，桐南顶着一头漂色到接近白色的金发，别扭地穿着一身非常女性化的制服，每次看到这画面我就想笑，也很佩服老板敢冒这个险请这个一点也不亲切的员工，桐南就是很有吸引人气的魅力。
当她拿着点菜单走到我面前时，脸色更难看了，「可以说明一下，为什麽我会在这个时间、地点看到你这张脸呢？」
「嗯嗯不错、不错，果然工作时还是会假一下，正常的用『我』称呼自己。」
桐南皮笑肉不笑的说，「你有种可以等到我下班，我们去旁边的巷子聊聊。」
「公然威胁客人，好可怕的服务生喔。」
「……」
看着她有气却不能发泄的模样，我笑得肚子好痛，点了杯最便宜的咖啡，「记得别吐口水在里面喔。」
「我绝对会让你喝到更恶心的东西。」
「拜托别这样，我开玩笑的。」
「知道害怕就好。」
直到桐南换下了班，穿回她那一身庞克服装坐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一天居然就这样无所事事的过了。
「就已经是穷鬼了还翘班，你这大叔真的很没钱途。」
「唉，你刺伤我了。」
「骗鬼！」
於是，我说起翘班的前後原因，只是我愈说，桐南的嘴巴就张愈大。
「你是在说笑吗？」
「啥？」
「连我都没听过的原创曲，你给了那女的听？」
「吃醋？」
「没错！」桐南非常耍诈的居然鼓起两颊。
「那现在要不要听？」我想都没想，但是她的脸扭曲得更夸张了，简直就是真人版漫画的那种程度。
「你不是米山！快点撕掉你的面具！」
「我平常到底是多小气啊，现在要分你听，你还这种反应。」
「有！绝对有！快点拿来！」她激动的分贝马上引来别人侧目，我赶紧把手机交给她。
她一听起曲子，不自觉地跟上节拍慢慢哼起来，怎麽我之前都没有想过要分享给她听看看呢？
我想是因为害怕吧。
害怕别人的反应，害怕看到失望……
而如今，这份勇气又是怎麽出现的？
我没有去细想，只是更期待了，期待艾会有什麽样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