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的气氛有些凝重,慕容曜用眼角观察坐在正首的耀天帝,以及坐在欧阳夫人及皇帝中间的寒玥,总觉得两人似乎发生什麽事情,却又不好开口询问,只能默默的用着晚膳。欧阳夫人镇定自若的替寒玥捡了一些清淡菜肴,温和的道:「玥儿,多吃些菜,身子才能快些好起。」「谢谢娘亲。」寒玥舀了一杓柠香百合蒸芙蓉,仔细的放进欧阳夫人的碗里,让欧阳夫人露出浅浅的笑意。
一旁默不作声的耀天帝,动作流畅的舀好一碗药膳,摆在寒玥的面前後,无视於慕容曜和欧阳夫人诧异的神色,继续用着菜肴。寒玥平静的望着药膳片刻,用沉木镶银筷捡了些花椒什锦凉冻,放置到耀天帝的水晶绘龙盘中,让耀天帝微微翘起了嘴角。慕容曜见寒玥十分熟练的举动,有些掌不住筷,寒玥自幼都不曾夹过菜肴给自己,让他心里有了些微的失落,他真的不是一位好父亲啊…
「快将药膳趁热喝下。」耀天帝淡淡的道,寒玥则是点点头,无声的将碗里的药汤全数喝下。欧阳夫人替慕容曜夹了一只烧鸭腿,温柔的道:「老爷,您快些用膳吧!」「谢谢夫人了。」只见一双筷子替慕容琽的水晶盘添上一块白盐炙鲭鱼,让他惊讶不已:「微臣多谢皇上。」「爱卿为朝廷劳累奔波,朕倒是要感谢爱卿如此,替朕分忧解劳。」「回皇上,这是微臣该做的,皇上您太客气了。」慕容曜站起身子,谢过耀天帝亲赐膳食。
耀天帝语带玄机的道:「那爱卿可别再令朕失望第三次了。」慕容曜浑身一颤,恭敬的回:「微臣遵旨。」欧阳夫人微垂下首,轻轻抿紧略显苍白的唇,皇帝已警告宰相府的家风松散二次,若是再发生第三次类似的情况,宰相府众人恐怕会遭受惩罚。「皇叔,寒玥待会儿想与您下一局棋。」平淡的嗓音缓解适才沉重的气氛,寒玥端了一碗嫩鱼鲍丝粥给耀天帝。「嗯,那等会儿就回悠鸣楼下棋。」不点破寒玥此举的用意,耀天帝只是笑盈盈的接过粥,慢条斯理的喝着。
「父亲赶紧用膳,否则菜凉了可不好。」「寒玥说的是,爱卿快些坐下吧!」「…是。」慕容曜和欧阳夫人相望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里那抹忧虑,欧阳夫人对慕容曜微微摇首,示意等用完膳後再谈。「郡主的身子可好?张太医怎麽说?」「回陛下,臣妾的身子无大碍,张太医用针灸替臣妾养着身。多谢皇上的关心。」「那朕就放心了。皇祖母可是日日叨念得紧,郡主若是无紧要之事,多进宫陪陪皇祖母谈天也好,省得她老人家挂念。」「臣妾遵命。」
寒玥放下碗筷,淡淡的道:「皇上,寒玥用完膳了。」「寒玥吃得有些少。」耀天帝示意紫静再端上一碗青笋瘦肉粥,语调温和的说:「吃完这碗再下棋。」寒玥拧了眉宇一瞬,开口试探:「皇上,这粥可否先温着?寒玥是真的已饱足。」耀天帝放下筷子,淡淡的道:「那便这样吧!」随後接过江络递上的漱水和拭巾,清理一番,站起了身对寒玥伸出手:「走了。」寒玥将手放到皇帝的大掌中,同他一起走出饭厅,慕容曜和欧阳夫人亦站起了身,送耀天帝离开:「恭送皇上。」
见耀天帝和寒玥的身影渐渐远去,欧阳夫人难掩疲倦的扶着桌缘,缓缓坐下身子,慕容曜轻声询问:「夫人…你怎麽看?」「玥儿…定是应下了一些条件。」欧阳静婉揪紧衣襟,脸色苍白的轻喘着气,让慕容曜忧虑的低喊:「可是毒发了?让江络去请张太医…」「不…不碍事。」微微的喘着气,欧阳夫人努力的深呼吸,平稳下自己的情绪後,才接着开口道:「臣妾没事,别惊动了皇上和玥儿。」
慕容曜神色不佳的道:「但…」欧阳夫人淡淡的打断了话:「臣妾真的没有大碍,多谢老爷关心。」两人沉默的片刻,欧阳夫人才静静的道:「臣妾有些拿不准皇上的态度及想法。」「夫人这是何意?」「皇上他…」欧阳夫人抿起了唇,神色认真的说:「陛下这次是真心的。」「夫人是指皇上对玥儿的态度吗?」「嗯。」欧阳夫人抬起眼眸,正色的肯定道:「皇上是认真的。虽然臣妾很惊讶,但皇上那神情,臣妾绝不会看错。」
柔美温婉的圆眸染上深刻的恐惧,欧阳夫人微微打了冷颤,细声说:「臣妾第一次见到皇上这般神情,是在争夺皇位的时候。」不安的皱紧柳眉,欧阳夫人担忧的道:「皇上适才看玥儿的神情,和当时如出一辙,玥儿…老爷,臣妾很不安。玥儿铁定是做了什麽,或是应下某种承诺,皇上才会如此。」慕容曜走到欧阳夫人面前,握住那双颤抖不已的柔荑,语气温和且坚定的安慰:「夫人莫慌,我虽不能违背皇上的命令,但仍会尽力保住玥儿。」
欧阳夫人有些悲凉的笑了:「臣妾怎能让慕容世家为玥儿牺牲,只要让翼王府从此消失,玥儿的命便能保下。」「夫人!?」慕容曜震惊的望着神色幽茫的欧阳夫人,却是在听到她接下来的话语,感到无比的愧疚。「慕容曜,我与你结缡十一年载,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为难处,奉旨与不爱的女子成婚,倒也辛苦你了。保住玥儿,牺牲翼王府,是我除了生下玥儿外,唯一能替你做的事情。」温柔的抽回双手,欧阳夫人柔柔的说:「这对我们两人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搭着水芽的手,欧阳夫人缓缓站起了身,对慕容曜微微福了身:「臣妾先回引云阁了。」「夫人…仔细走好。」浅浅的笑了一下,欧阳夫人转过身离去,慕容曜看着那抹病弱却异常坚强的身影,苦笑的呢喃:「清蓉…看看多麽自私任性的我们,竟是硬生生摧毁了他们的幸福,甚至连我们自己的孩子和家人都赔了进去。父亲说的没错,当真是报应啊…」
耀天帝与寒玥坐在棋盘前,安静的对弈着,随着寒玥落下一子,耀天帝突然开口问道:「寒玥想怎麽对付缮太妃和平王?」「以牙还牙吧!」淡淡的回应,寒玥拾起两颗白子,放进一旁的蓝釉花蝶盘里。停下落子的动作,耀天帝抬起眼眸看向寒玥,露出一抹兴意盎然的笑容,语调轻快的问:「寒玥想怎麽以牙还牙呢?」寒玥端起一旁的茶盏,啜了一口後才平静的道:「也没什麽特别的。只是让太妃有不贞的丑闻罢了。」「哦?说来让朕听听。」「皇上不下棋吗?」「反正下棋是你替慕容曜缓颊的计策,况且日後机会颇多,朕不急於此刻。」
寒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寒玥托了皇叔公和逍遥皇叔帮忙,让他们暗中使计,安排缮太妃和她表哥-五品翰林院书官郑植荆私下会面。」耀天帝挑起了剑眉,浅笑问道:「寒玥是怎麽知道缮太妃与郑植荆暗有情愫?」「皇上当真以为寒玥不问外事?」放下手中的茶盏,寒玥抬起圆眸,语气冷冽的道:「寒玥和皇上说过,要杀寒玥并非那麽容易的事。」
耀天帝支着脸颊,凤眸里满是玩味:「翼王爷那只老狐狸到底和你说了多少秘密?」「爷爷只略为提过一些。」寒玥歛下眼眸,冷淡的道。耀天帝眯了眯眼,挥退一旁服侍的紫静,待书房只剩他们两人时,语带肃杀的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寒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爷爷多是提及先帝尚在之事。元贵妃、缮太妃、甄太妃和宁王的事,寒玥都只知些大概,详情则不甚了解。平王的事,娘亲则曾浅浅提过,但让寒玥知道最深最细的,还是皇上您。」
「这般听来,比起其他皇室子弟,你倒是知道了不少秘密。」敲着茶几,耀天帝冷笑一声:「看来是把你当继承人在培养呢!」寒玥眼里毫无波澜,平静的看着耀天帝道:「夜已深,皇上还是快些歇息,您明日还得早朝。」「寒玥先去睡吧!朕处理一些政务後,再去歇息。」寒玥点点头,起身行了大礼後,转身下了楼,耀天帝则是眼神犀利的望着孩童离去,思索着该如何利用寒玥收回剩下的兵符。
「虽说朕对寒玥十分喜爱,但还是不喜留下隐患啊…」耀天帝摩娑着一枚白棋片刻,随後将其放到黑棋布局的死穴里,残忍的断了它所有退路。看到黑棋无力回天的情况,耀天帝满意的笑了:「在幼鸟时,便先折了他的羽翼,才能一直留在朕的身边。朕怎会让另一只海东青展翅高飞呢?欧阳啸,朕绝对会除掉翼王府,收回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