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11&31 — (1)習慣的7-11

叮咚!这是进入7-11时,自动门打开,很熟悉的响铃,通常讲电话时,这个铃声一响起,就会让电话那一头的人知道你人在外面,无所遁形,不过,这样熟悉的声音,也立即令人反射性联想,有种琳琅满目的商品供你期待并挑选的错觉,即便你已经不知道来过几次了,商品的陈列与摆设,你根本如数家珍。

我就是喜欢这铃响,挑起我的神经,让我在一踏入店家时,萎靡的精神醒了过来,期待享有7-11店里的一切,虽然我无法全部都买,但是这样的感受,足够让我跳脱苦闷的生活,嚐嚐拥有一切的小小满足,一下子,就那麽一下子。

每天深夜里,经过一天劳累的工作後,我会选在这个时刻到住家外附近大街转角处的7-11,也谈不上为了买什麽生活必需品,就是一种习惯,不知不觉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那间7-11开在转角处,店面前是还算宽广的骑楼,再往外延伸便是大马路,店内设置顾客可休憩饮食靠窗的座位,在店内深处也有一小空间摆设四张桌椅供客人自己使用,当然不用说也备有厕所设施,总体来说是间颇具规模的7-11,我想就只差停车场,不然就臻於完美了,不过说到底却也只是一间便利商店而已,是不是有些弄错焦点了呢?

有时我去那店里,压根儿想不到买什麽就走出店里了,又有时买了一瓶饮料,就坐在店里靠窗前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起来并望着窗外发呆,或观察店外的人们,在也没有什麽时候可以如此任性与随性了,在这段时间就完全是身为一个人自由度发挥到最大极限的时候了,无拘无束。

店里那位值夜班的女孩,对我这位大叔早已陌生以上,熟客未满,对她来说我只能算是常客,一个话不多的常客,只是偶尔寒暄。

为什麽说自己是大叔,因为我今年31岁,没什麽值得拿出来卖老的成就,比起20几岁的年轻人,31岁还是老了点,但是因为懒得整理,还是把头发剃短,身型有点微胖,加上喜欢常常深夜光顾7-11,又多了一种大叔独有的沧桑。重点是,我还单身,会这样说的缘故是因为下意识中,大叔和单身两个就是能够放在一起的字眼。

我渐渐发现,随着我去7-11次数的增加,夜班女孩看我的眼神已经变了,别想歪,当然不是什麽煞到的眼神,而是由一种服务亲切的眼神,转变为一种我的光顾是很正常的眼神,那是一种早已不当我是客人的眼神,却又不失冷漠,隐约可以感受到她表现出:「喔,你来啦。」的一种感觉,也难怪如此,正所谓见怪不怪。

不过,每次结帐,我都还是会礼貌性地说谢谢,之後交集就不多。倒是有一次她问起我是不是住附近,我指着我脚上的拖鞋,一句话也没说,她尴尬笑一笑,我们的交集就结束了。可能她认为我不爱说话,之後就几乎没什麽交谈,除了双方商品间的询问外,什麽也没说过。

那时我被她突如其来地问得有点措手不及,感到有某种平衡被破坏了,顾客与店员间买与卖的一种平衡,本应只有结帐的对话,却冒出意外的句子,情急之下我身体反射的指了指拖鞋,才酿成她对我的错觉,也许大叔就是这样容易紧张的人吧。

有几次我会选择买了想吃的东西,选择靠窗座位中,最靠内侧的位子,我没想过为什麽是那个位子,大概也是随性使然,只有当那位子被占据时,我才勉为其难选择其他座位。我认为既然光顾7-11已是一种习惯,那麽坐的位置也必须是一种习惯才对,那个时候思考坐哪早已不重要,一切让习惯支配。

接着,坐在靠窗位置上,我会吃刚付完帐的零食或饮料,透过玻璃帷幕,观察窗外形形色色的人,让自己意识飘渺,随机思考。眼前巨大的玻璃,像是把街头生态照映播放的巨大画面,任我观赏不至於无聊。

但我也发现,窗外在骑楼下匆匆路过的人却也会看向窗内坐在椅子上的客人,好像发现有人正在观看,不由自主转头探查,与我四目相交的人数,也早已不可数了。

或许对於外头的人们,在夜色垂幕的衬托下,7-11透着店里灯光的透明巨窗,更像极了供人观赏的「橱窗默剧」。到底谁是观众,谁是演员,好像也没有个分界,不过一想到这里,时间又往前进了一点,然後继续我平淡的观察与思考。

7-11店内却也是我光顾的原因之一,里头像个隔离纷乱世界的歇脚处,自动门一开一关,引你进入一处灯火通明,商品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色彩缤纷的净地,与外头昏暗的世界形成黑与白的强烈对比。

从外头一踏进店内的刹那,感到由深夜外头沾染在身上的昏黑晦气,被迎面而来的白净灯光、流行广播歌曲声、炫目商品陈列的氛围给冲刷殆尽,而刚开始提到的铃声就是改头换面的哨声,一响起,整个人精神振作,准备享有眼前的一切,这就是7-11在漫漫长夜中带给我的魅力,更因此,我上了瘾。

有时我也会观察进入7-11的人,大致分为三种,一种为匆匆进入,像是驶进加油站的车主,取自己所需,拿了商品,结了帐就离开了,这是店员最喜欢客人类型,没有负担,交易行为短时间内就结束了,不必花时间注意。

第二种人则恰恰相反,游走在商品架之间,拿捏不定,东看西找,好似在逛卖场,时间充裕,享受在举棋不定间的自由选择,我则偏像这类人,但也受到店员的「关注」许久,店员特别不喜欢这样的人,在忙於点货搬货之间时,却还得注意这类客人是否有结帐需要,尤以客人越靠近结帐柜台时,越紧绷神经,当然这样的客人在店员眼里,自然不受欢迎。

而我早已是常客了,那个店员女孩似乎也没放太多注意在我身上,因为她知道我懂得「游戏规则」。有次我在柜台等了将近五分钟,她才从後面储货室的小门出来,不急不徐走来帮我结帐,但我也不觉得有什麽怠慢,这段等待的时间,我就看看柜台前摆设的商品与型录介绍,有时甚至会多买一样小东西。

其实这麽久以来,她早就知道我来7-11只是一种闲晃,对於时间一点也不在意,所以我们之间早就存在一种默契,任谁等谁都无所谓。

最後一种人就是把7-11当作喘息的地方,比如说夏天太热,进来吹冷气,走太久的路,进来坐着休息,太无聊进来上个wi-fi的都属此类。

然而,我的休息却不是一种休息,而是一种习惯,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定时运动一样,在这个时间点我就会出现。

要是店员幽默一点也许会调侃我:「今天你迟到五分钟罗!」那我应该会回应:「没关系,7-11不都是24小时的吗?」然後相视而笑,但这样的事情一次也没发生过,总的来说,我想我应该是第四种类型的客人吧。

今天也像往常一样,骑着我的50cc的小绵羊,缓缓骑到这个转角,7-11右侧的马路边,准备停靠机车,这条大马路还算宽广,所以就算马路边停了一排机车,还不至於阻碍交通,但是我每次来的时间点早已是深夜,几乎没有一次看过转角两侧全都停满机车,毕竟属於第一类的客人还是多数。

接着我把车停好後,迳自走进7-11,我赫然发现又是那名发长及肩的女子坐在我惯有的位置,最近有几次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她,当然我并不是那麽小器的人,而且那也不是我订了票的位子,说到底还是公众使用的设施,如此频繁的出现在「我的座位」上,纵然还是会引起我的注意。

她五官清秀,有着被称为女子的白皙肌肤,发型俐落向左旁分,总是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与暖色系针织外套,下半身穿着衬托她修长长腿的暖色系贴身直筒长裤,翘脚坐着,并穿着短跟的冷色系高跟鞋,时不时望向窗外或阅读自己带来的东西,相信算是有想法的一名女性。

前些天我正好想坐在窗前,就与她间隔一个位子坐下来,持续我自认很无聊的观察与思考,当然不可能就像小说情节般,於此同时我们有了交集,而事实是,我只记得那天她买了一杯city咖啡,不断喝着咖啡,并重覆我上述提到的两项举动,我们一句话都没交谈。

那天後,隔了一两天,我一走进7-11拿了一瓶无糖茶里王,就走向柜台准备结帐,店员女孩似乎发现我并不是穿拖鞋,瞬间定睛花了0.1秒看了我的鞋子一下,然後又假装没事帮我刷商品条码,没错,我当时穿了一双简单体面的休闲鞋,嗯…我承认这跟那位咖啡女孩有点关系,我就不解释了,31岁的大叔,依然是一名男性。

现在我相信刚才停车时她也看到我,我想或许今天在这样惯性的夜里,会起一些变化也说不定,然後,叮咚!我又进去我熟悉的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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