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唔唔……唔……」
「呼……呼呼……呃……喔喔喔……」
「啊啊啊啊啊,疼死了,疼死了,你倒是轻点啊!」
夜间,悦来客栈的住房,此起彼落响起呻吟声,有的按捺闷哼,有的细细轻喘,有的忍不住哀声高呼。
每一声不论遏抑或张扬,无不诉说着痛楚,每一声全来自年轻男人。
客栈大厅,掌柜在柜台後算账,算盘拨得劈哩叭啦,一气呵成,偶尔有人痛呼凄厉,连珠炮似的节奏才稍稍停滞,两撇老鼠胡须因为强忍笑意一阵颤动。
嗒!蓦地,眼角柜台边上落下东西,劣等皮革的腥羶气扑入鼻中。
却是一只黯褐皮袋,上头颇多脏污擦痕,乾瘪的囊肚几乎唱空城计。
「掌柜的,你们这儿可卖人肉包子?」柜台前,皮袋的主人问。微沙的话声没个正经,一听就知道那人伤风了,并且来扯淡的。
抬头但见来人约莫十八、九岁,寻常百姓布衣,外表却不寻常──个儿挺高,光洁的古铜肤色,长眉入鬓,目如朗星,竟是极俊的小伙子。又一脸和善笑容,叫人看着舒坦。
掌柜做买卖的,本来就讲和气生财,自然乐得同他打哈哈:
「小店只做正经生意,客官您要好这口咱们可招待不了啊!」
少年侧身斜倚柜台,竖起拇指,余四指握拳,往厢房指去。
「那後头怎地喊得杀猪似的?」
「那个,」掌柜的老鼠须又来一阵抖,手附嘴边低声告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展翅,把他们搧了个落花流水。」
少年听出掌柜话里有些意思,却无心深究,身後反倒有人高声道:
「小兄弟,也来打擂台的吧?劝你三思,省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话是忠告,语气却酸溜溜,阴森森,透出一股火气。
少年循声望去,供茶饭的大厅空落落的,只一桌四个男客在吃酒,都在二十岁上下,华服绣带,穿着考究。
其中一人鼻青眼肿,青紫淤血夹杂醉酒的酡红,脸上像开了果子舖。同桌人神色平常,唯独他乜斜眼睛睨向少年,一付随时要跳起来找人麻烦的浓浓恼意,方才放话的大抵便是这人。
少年不以为意,付之一笑。「我只打尖,不打擂台。」回头告诉掌柜,「给我最便宜的房间。」说着,忍不住咳了咳。
掌柜身後粉壁贴满名条,上方菜色价格,下方房间字号,名条下打钉挂钥匙。他往人字号房名条那儿随手捞过一把搁柜台。
「地字第十号房空着,一宿七十文钱,请先付清。」
少年且不拿钥匙,笑咪咪打商量道:
「掌柜的,不如房钱我出四十文,外加在客栈干一天活儿,补足余数可好?我手可巧了,文能煮饭,火候调味恰到好处,武能劈柴,大小匀称合宜,包君满意!」
掌柜也笑咪咪相对,抽回钥匙。
「客官来得不巧,小店人手充足,况且您贵体似乎微恙,万一干活加重病势,有什麽好歹,小店可担不起这干系哪!」
「小小伤风,不碍事。」少年笑嘻嘻道:「留我下来还有个好处:满屋子人净叫痛,听着多腻味,我咳几声,添点新鲜动静岂不好?」
掌柜长年敷衍各种客人、各式托词,气定神闲等着从满肚子现成话挑出几句回绝,少年的歪理却是头一回听闻,不禁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