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首献给快乐时光的情歌,所以在你腿里放进颗电池。让摇滚的节奏淹没一切,你的脑袋也要牢牢记住它,这样你就可以和我在一起。>
戴蒙发觉,无论他多努力弹奏,他始终无法寻找一组能与葛拉罕的吉他搭配得完美无缺的曲调。
甚至是,除了歌唱,他也找不出另外一种沟通的方式。
尽管他唱了:「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但葛拉罕在弹完最後一个音,和录音师讨论细节,确认一切完美後,就离开了。
反正戴蒙的歌声与他的吉他声可以录在不同轨,他是的确可以单独录制,完事後拍拍屁股走人。戴蒙原先想一起讨论,但他电子琴前看着葛拉罕蓬乱的後脑杓远去,荆棘困住他的双腿,使他动弹不得。
葛拉罕是个没安全感的人。
戴蒙坐在电子琴旁,凝视由录音室中导线纠缠,彷佛巢穴,他那害羞的夥伴曾经占据它。现在,戴蒙想,如果葛拉罕真能永远困在里头就好,虽然这令他难以接近,至少他哪儿都去不了。
戴蒙趁休息时间走进那团导线,葛拉罕忘记带走的水瓶被卷在其中。戴蒙静静窝在那一角,葛拉罕以前就在这里,提议他想把一些音速青春(SonicYouth)的噪音加进某个桥段。戴蒙拒绝了,葛拉罕的脸一下子冒出红云,他像座小小的眠火山,抿紧嘴,压抑不悦喝了几口水。
戴蒙拾起水瓶,旋开盖子将唇凑上,上头什麽味道也没有。
他想起来,葛拉罕已经开始戒酒。
戴蒙被这念头压得喘不过气,那株荆棘爬上他的胃,沿着食道蔓延,穿过他的喉咙,勒紧他的眼眶。其他人还在外头休息,所以戴蒙放心闭上双眼,仰起头,啜乾瓶子里头最後几滴水。
这让他想起他曾经吻过葛拉罕,单纯好奇,加上交情甚笃,他们从十二岁认识开始几乎一辈子都在一起,而成为受人瞩目的焦点多少令彼此患得患失,他偶尔会应葛拉罕的要求吻他。
戴蒙会先拿掉他的眼镜,微歪过头,感受葛拉罕高挺的鼻梁慢慢抵在颊边,这时戴蒙会伸出点舌头舔过葛拉罕的唇面,他有个咬下唇的坏习惯,搞得他的嘴永远乾巴巴的,说不出任何好听的话。他们接吻并不深入,彼此吸吮一下就会分开,这时葛拉罕会露出腼腆而且满足的表情,戴回眼镜做他自己的事去。
在这每次出辑都是为了争夺排行榜高低的圈子里,有人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去寻找属於自己的奶与蜜之地,嗑药或是做爱都是种方法,戴蒙曾经迷失其中,但他很开心他和葛拉罕没有就此定居,他们离开了那块虚幻的应许之地。
他们依靠彼此慰藉,在一片五光十色中,低头还能够看见自己的影子。
但是对葛拉罕来说,一个吻并不够,酒精才是他的灵魂伴侣,只要一滴就能使他的羞怯燃烧殆尽。有时醒来他甚至不会记得那些使他哭泣以及咒骂的原因,葛拉罕得到的是作为结果的,永无止尽的羞愧及自我厌恶。
戴蒙忽然发觉,不知曾几何时他也成为葛拉罕想要用酒精烧去的一部分。他们靠彼此靠得太近,把对方的不堪以及极力隐藏的秘密看得太透彻,有时说不定他们以为站在身边的其实是另外一个自己,而人通常最恨的莫过於此。
戴蒙无法再给葛拉罕一个真诚的吻,因为他根本不会记得有过这个吻,枉论背後的意义。
而葛拉罕却是先一步离开的,戴蒙一点也不惊讶,也不难过。葛拉罕去勒戒中心这件事他理应祝福,并且喜悦,但他只是慢慢发觉这点喜悦填补不了这些年和葛拉罕之间的缝隙,他们离得太遥远了,虽然已经看不见彼此的不堪,然而美好亦是。
戴蒙想他们以前青年时代的关系像黏土,软弱但随时能重新黏在一起,後来他们经历一些事情,坚强的化作陶器,虽然坚硬,可是一旦碎了,即使黏回去裂痕也依旧在那儿。他们毕竟不再年少,岁月将很多事情偷走换成岁数,让他们淡忘曾拥有过的一些事情。
休息时间结束了,录音师向他发出指示,要他准备好再唱一遍。戴蒙站起身,戴夫和亚历克斯也重新进来,拾起鼓棒以及贝斯。他们都没问葛拉罕人在哪里,也许他们比戴蒙更能亲近他,说不定还在路上遇见彼此打了招呼,两个人看他走出大门。
戴蒙和他们拥抱,回到麦克风前提醒自己要专心振作。但从耳机传来葛拉罕苍凉的吉他声,却没有看见他在熟悉的角落弹奏,戴蒙感觉眼里的荆棘蠢蠢欲动。
他知道无论唱多少次「你可以和我在一起」,都无法使它枯萎。
<这是首献给快乐时光的情歌,同时献给过往我们拥有的尊严。别再碰那些邪恶的习惯,但你无法回头了,可是你可以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