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國王、汽水和共生蟹 — 7-3

3.

晓初决定要对承筠作最後的忏悔,在她气绝前,她要告诉她--她爱她。

她确实爱着承筠,疯狂的爱着她。但她明白承筠不会爱任何一个人,她清楚知道这世界上有某种人类只爱「理想」,而不爱生活或真实本身。他们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在也无法在现实生活里存活下去。

而跟承筠不同一点是,她渴望被爱,被一个人刻骨铭心的爱着,尤其是承筠。可是她们从来都不懂得如何爱对方,因为她们的缺陷无法弥补对方,只是拿着刀捅着对方的痛处。她不愿意在接近承筠,是因为她无法控制伤害别人,她另一个灵魂是毁灭,是个期待混乱的女神。

如今晓初正在学习呼吸,这是抵抗心灵试图自杀的方式,勉强自己用力活着。原本她想追逐骑士死亡的,但他要她活着、甚至是为承筠活着。他太明白很早的时候晓初就不为自己活着了。

但人生有这麽多想死的时候,她又该如何度过?这是太残忍的要求!为何人必须活着,为何人们总以为活下去绝对会更好?她深刻明白骑士的用意,却仅能苦涩回应,太多人的好意令人为难,这也就是她害怕与人建立关系的原因。

晓初是一个几乎没有朋友的人。她杜绝所有的可能,以免让自己被这社会虚伪的善意给淹没。她写了一封信寄给承筠,尽力将真相传给另一个人,至少在自己死去前,她不用在背负任何秘密。

承筠:

那天莫名其妙看你的周云络,确实是你的堂哥,是我爸与另一个老婆的儿子;而我在血缘上却不是你的堂妹,我是我妈跟另一个男人的女儿。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实对吧!你一时绝对无法置信,甚至怀疑,我却是一下子就肯定接受了。我完全了解母亲这个人,要爱她这麽聪明又高傲的人,就必须懂得接纳她的全部。我爸是她的阶下囚,臣服於她,他愿意当我的父亲,只是证明他多爱她。

从前我堂哥爱着你,但你们却毫无可能的;我爱着你,却也毫无可能的。你和他碍於社会、优生学,而我和你则是碍於心灵层次与价直。内外在我们都无法与你匹配。你是这麽理想的一个人、跟我、跟昊东都一样,所以我们都无法在现今社会存活,仅能在社会所谓黑暗、边缘的地方日复一日的等待死亡。我终於明白这黑暗的价值,因为社会光明确实充满缺陷,它是一个很强的亮光,将外在粉饰得太美好,导致我们忽略某些只适合住在洞穴的生物。

它们冷血长寿,却渴望被温情拥抱。

所以只有在黑暗建立另一个制度,让压抑心灵、性格异常、经济困顿的生物活下去。我们就是这群生物之一,沦落在监牢、疗养院、黑社会、俱乐部、流浪街道、各式密闭的空间生活。就为了活下去。

我会活下去的,即使这是受人之托,但我该活下去的,因为连我都开始害怕希望会真的到来。那个时候,我铁定会难过极了…因为那就证明了…我的假设都是错的。那麽活着,对我的意义就太可怕了。

晓初2006/6/31

她们确实被社会分割了,确实无法在一起了。这可悲吗?一点也不!她们该庆幸彼此不会再受到伤害,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状态。

为何人要活下去呢?晓初找尽各种理由,是无解。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就像危险爆裂物一样,有着核分裂效果,轰!就完了!她一直感受到自己不断在爆炸。她是不想活了,但别人并不是,她并不在乎毁灭多少,只在乎的每一个决定正不正确。

现在她明白自己下了一个不正确的决定。她正深刻懊悔着。

她该恨自己无能识破真相吗?但没有一双眼睛可以容纳所有世界的秘密,挖了一层又一层的密穴,却仍无法接近核心。我们所接触的世界真相就是这麽肤浅。

杀一个人、杀两个人要怎麽判罪?一命抵一命吗?现在的她背负了几十条人命,为她死的、不为她死的,就通通都算在她头上吧。她无所谓了,现在早已是地狱。

她痛心的是自己犯下了一个误解的错误,即使她人生重复数十次,也无能为力避免的误解。这是生为人的盲点。

她想那没有血缘的哥哥假如明白真相,定是不断懊悔着,因为自己害他遭受断手之痛。难道亲情可有成文规定不准出卖吗?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人要为物种传承奉献而自私。这亿万年以来的基因讯息,承载一个人们不断歌诵的使命,活着。

有个研究发现,人类演化过程不是逐渐发生,而是原有物种突然出现一个旁支,利用他们的优势取代原本物种的地位,当然同时一个地区会存在不同的物种,直到那些不适合的物种被淘汰。物种间会进行生殖隔离,用任何方式铲除杂交的下一代,不论是物理的或是潜在灵魂…假设那些古老人类也有灵魂的话。

像雄驴与雌马交配所生骡就没有生殖能力,可是耐力及抗病力皆强,十分耐操。这跟自己的情况出乎意外的吻合,聪明的母亲配上不知哪来的父亲所制成的会毁灭别人却无法毁灭自我的毒药。

她天生就是等待被淘汰的,被这世界理所当然的驱逐,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慾念,现在自己只是一个会呼吸的躯体。她、在、用、力、活、着。

突然,她听见一个敲响,有人来了,在呼唤着她,她确实听见了那人絮乱的呼吸声。她毫不犹豫的往前开门,开始有伸出双手被逮捕的准备,或被射穿脑门的觉悟,各式死法正在发生,就在她世界里。

这麽沉寂的岁月里,她居然听得见世界的声音。冥冥之中她受到某种磁场引诱,她开了那道门,然後望见她。

只是…当那熟悉脸庞笔直掉入脑海某个被迫沉坠的印象後,彼此交叠、吻合,她的呼吸瞬时急促,喘不过气,被汽水呛鼻窒息滋味炽热的燃烧整个呼吸道。

她的肺冶艳的舞跃着,快喷出火光,从灵魂核心爆炸。

晕倒前,她叫出她的名子。

是你吗?承筠?

小姐!小姐!靠!他妈的你怎晕过去啦!见到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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