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在最後一個故事】-《 四人行,必有我師焉 》 — 第二九章

(第二九章)

在戴总的办公室里做笔录时,说真的心里头确实十分忐忑不安,一方面害怕警方会因为我失连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而将我列为嫌疑人,一方面则是在我做笔录前,警方马上就跟我说戴总是当场死亡,是那种连送医的救护车都慢慢开的程度。

还记得他们很贴心地问过我要不要看现场照片,但碍於我担心晚点就会把刚吃下肚的午餐给吐出来,所以婉拒了他们的好意。虽然我认为他们只是单纯想要看看我之後的反应会有多麽好笑,可谓人心难测。

基本上这些警察们的态度都相当和善,大概是因为我只是个跟嫌疑犯相当麻吉的倒楣鬼,所以他们也只想简单做个笔录好交差,接着就往上呈递给刑事组的去办案,最後改改徐志摩说过的:人走,挥挥报告,不带走整片烂泥。因为烂泥巴都在刑事组的身上。

我发现少了戴总的整个部门,竟成了一盘散沙,这点让人相当嗤之以鼻,毕竟人总是要在失去了什麽,才会意识到它的重要性。而这点,可以从一路好走的戴总身上,和成了比从蛤蜊吐出的沙子还不如的生产线考核部看出。

「警察有说什麽吗?」

睿哲在我走出戴总办公室之後小跑步过来,他的表情除了担忧以外,还有一点害怕,其实我自己多少也有些感到害怕,毕竟凶手竟然就是我们彼此间最亲近的朋友。

『只是简单的笔录而已,看起来并不是很想侦办这个案子。』

「他们对我也是这样,还好,至少我们可以排除在嫌疑之外了。」睿哲拍拍我的肩後接着道,「你跟家伶,状况不太好?」

少了戴总,整个部门变得畅行无阻,新来暂时接替的组长,大概是基於这个部门在将来也不会属於他的这个原因,所以并不怎麽管事,员工自由进出他都视若无睹地,部门再烂也不会跟他有所干系。有一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得很好:别人的小孩死不完。

也基於这个理由,我和睿哲在上班时间里离开公司,到了附近的麦当劳里偷闲,当我把自己和沈静之间所发生过的任何事都告诉他时,他除了狠骂我一句白痴以外,还附带了一句:「但还算是个男人。」

喝起餐盘上的可乐时,刺激感登时在喉咙里扩散开来,好像一种如释负重和有某些东西依然耿耿於怀的感觉尤存,百感交集。

「家伶几乎谁也不理,这在公司里并不常见,看来你伤透了她的心。」

『回过头来想想,或许我就是沈静的命定之人,所以那晚的允诺之後,她才会哭得那麽彻底。』我回想第一天在沈静房中,被泪水所浸湿的那边肩膀。

「……换个角度看看,你知道爱与被爱的差别吗?」

『不知道,不都一样是爱吗?』

「确实都是爱的表现,但你或许不知道,付出与接受方的差别,在於一方基於爱情而付出一切,另一方则是基於爱情而接受付出方的一切。换句话说,爱人比被爱辛苦,因此,选择沈静或许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当然我对家伶是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基於常理来陈述事实而已,你别误会了。」

『可能真的和你说的一样,虽然暗恋家伶时的感觉很不赖,但现在被依偎的感觉,竟然给我一种成就感、一种近乎迷茫的陶醉感。……』

睿哲笑了笑,这一次他不再骂我白痴了,而是提起餐盘上的可乐,然後用起豁达的表情和态度,高举起来──

「敬我最好的朋友,成家立业!」

『敬我最好的朋友,友谊长存!』

撞了一下彼此的杯子,我接着许下了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愿望:

『下一次举杯时,一定会是四人齐聚一堂的时候。』

「……肯定会来的,属於四人行的那一天。」

但我对哲皓感到愧疚,我相信在星巴克那时他对我所说的那句话,是在向我提出救赎请求的行为,但却因为我粗大条的神经而没有意识出来,最後让哲皓铸下这个大错。从一开始乾着可乐到最後离开麦当劳时,都因为自己的懦弱胆小,而自始至终仍没有让睿哲知道这件事。

论语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就像盈君主动联络了我和睿哲这件事一样,只不过和最後一句『不亦乐乎』有些出入地,我们三个人带着睿哲认识的律师朋友,浩浩荡荡地到分局看守所,打着或许我们凑一下应该是可以凑出交保金的主意,但法官仍认为哲皓有潜逃嫌疑而驳回了我们的交保申请。

而睿哲在离开警局以前,还对着警局大门用力地比出了两个中指,警察只是摇摇头,没有多余的反应。

那天我打了电话给沈静,要她别等我自己先去睡,明天会把她和妈一同带来我家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有所归宿了的缘故,沈静渐渐地给了我一种贤妻持家的感觉。

由於每次都是在睿哲家喝酒打闹,落得烂摊子都得交给他来收拾让我很过意不去,所以这一次聚会的地点便改成了我家,就算睿哲一直说不要紧,但在我的坚持主见下,睿哲最後仍是妥协了。

这天晚上,盈君哭得淅沥哗啦,谁也不知道盈君在向我告白的那晚之後早已决定心属哲皓了,却因为哲皓看不开戴总禽兽般的行为而犯下杀人罪行。这让人想起《罗密欧与朱丽叶》里头两人之间的擦身而过,总是那麽让人抱持着深深的遗憾。

半醉半醒时的盈君最卢小小了,她时不时地拉扯着我和睿哲发起酒疯,然後又自顾自地哭得淅沥哗啦的,同时我真庆幸自己住家的对面并没有住人,否则我们三个可能就会被管委会封印在顶楼直到天亮了。

让人值得开心的是盈君并没有吐得满地都是,毫不顾忌地倒地就睡的她依旧像个大女人,在为她盖上凉被时,我和睿哲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後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因为这个时候,不自觉地让人回想起了四人行成形以前的快乐时光。

『很怀念吧?』我问,接着又开了一瓶铝罐台啤。

「是很怀念,那一阵子真的很快乐。」睿哲摇摇手上还剩下满多的啤酒,眼角瞥看着熟睡中的盈君,「但是真的很像小屁孩。」

『哈哈!就是因为小屁孩上身,所以才快乐啊!人生能活顶多不过一百年,这点时间里,能有几次可以让你耍小屁孩个性?』

「人不轻狂枉少年,选我正解!」

『正你妹啊!』

「你怎麽知道我妹的脸很正?」

『很正就要介绍一下啊!』我大灌了一口啤酒,随後一阵苦味从鼻中传出,苦味夹杂气泡很像下午时喝的可乐。

「你喜欢四角脸的女生?」

『干!是被鬼打到啊,四角脸是啥小?』

「哈哈哈──!」

那晚几乎没睡地聊得天翻地覆,感觉有很久一段时间没有这麽清闲了。闷热的夏夜中,只要开着窗其实都还挺凉的,台中的夏夜微风将我吹得相当顺心,或许就差没有风铃,而让现在显得有些寂寥。

突然灯光乍灭,周围一瞬间里陷入一片漆黑里,电冰箱和饮水机的声音嘎然停止,在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以前,脑袋连动嘴巴就先反应了起来:

『干,停电!』

「妈的子龙带屎啦干!」

『干干干干干!妈的哲皓一定在附近!』

「哈哈哈哈哈哈!────」我可以想像,睿哲笑到在地上滚的画面。

『笑屁啊!电不知道啥小时候会来,冰箱里的东西肯定会变得和你的狐臭一样恶心!』

「屁啦!我哪有狐臭!」

我开了大门,然後把鞋柜上头墙壁的紧急照明灯拔下来,接着放在鞋柜上照着室内,我们才能继续看着彼此进行对话。

『你不知道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吗?』

「什麽?」睿哲一脸狐疑,然後又喝了一口台啤。

『那就是──』我也喝了一口台啤润喉,然後稍稍咳了两下後才继续说道,『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叫痔疮,自己不知道别人知道的叫狐臭。』

「哈哈哈哈哈────!」

我发现不只有我们把门打开,会发现主要是因为楼梯间的照明灯光都有晃动的迹象,他们恐怕都在做着和我们一样的事情吧,毕竟这玩意儿可是停电时的好帮手,虽然电池没电时就GG了。

「林子龙我要把你打飞!……齁……」

我和睿哲先是惊恐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盈君,突然对空挥出相当有力的一记刺拳,然後我们又再一次地面面相觑了起来。

「她说要打飞你……」睿哲指着我说道。

『嗯,我知道。』

「宝杰,你怎麽看?」

『嗯……』我假装思考了三秒,试图钓钓睿哲的胃口。

「嗯什麽,你便秘?」

『我在想,我应该当幕之内一步,还是当宫田一郎?』

「那我一定是鹰村。」睿哲开始大秀自己的臂肌。

『是喔,那戴总可能就是鸭川。』

我们无言了三秒,然後又开始像小屁孩上身一样疯狂大笑了起来。

你说有什麽好笑的?也许对你来说这很无聊,但对我们来说,第一神拳不过只是我们童年中的一部分,而透过它,串连起了我与睿哲、与盈君,和哲皓之间四人行曾经一起肩并肩走过的证明。而这个证明,有如四人行的生命一般留存着。

「哲皓……呼齁齁……」陈盈君。

我们看着盈君,即使彼此还挂着热腾腾的微笑,但我们都还是知道,他们之间接下来的过程,肯定会是个难关。

『你要幸福呢,盈君。』

「……」

睿哲意有所指地笑着看我,不发一语。

待续……

『过去』可以成为再度串连我们的羁绊。

『未来』可以成为再度考验我们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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