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修奥斯不同寻常的焦急,赫伯特眯起了眼睛。
“就算如此也无济於事,不如想想对策。”
赫伯特明白修奥斯过去为了把爱兰汀推出命运漩涡的努力,因为爱兰汀的关系而功亏一篑,他内心不可能不懊恼。
“我自会处理。”
“还不知道?有自觉的话,会更安全。”
赫伯特这句话省略了主语,修奥斯和赫伯特都明白隐去的那个字是什麽,只有爱兰汀是越听越迷糊。
“她”还不知道?“她”有自觉的话,“她”会更安全。“她”指的自然是在场的唯一外人——爱兰汀。
“我在,没必要。”
若爱兰汀得知自己是时间使者,把自己的能力运用自如,修奥斯将无法预测她的行动。爱兰汀得到完全自由的那一刻,就是修奥斯失去保护她的能力之时。
谁也不能保证脱离修奥斯的爱兰汀不会遭遇无法应付的危险,那样不如让她继续一无所知下去,只顺从修奥斯的引导。
既然爱兰汀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修奥斯只能把不可知的风险控制在最低限度。
“你还是和原来一样。”
赫伯特站在爱兰汀前面,爱兰汀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双肩微动复又垂下,仿若叹息般说出这句话:
“事情安排得太过仔细,未尝不是败笔。”
当年修奥斯怕伤害到爱兰汀的谨慎,反倒成了促使她行动的催化剂。如果爱兰汀知道修奥斯和她邂逅的理由,就算在梦海中原谅修奥斯,也未必会想要复活他。因为把爱兰汀当成工具,导致修奥斯希望爱兰汀好好活下去的这份温柔,反过来成为了绊脚的绳索。
至於建造地下避难所的梅薇思,为什麽非要选择爱兰汀的封印作为吸引神祖的手段。
是对爱兰汀这个逃离命运中的死亡生命体感兴趣?抑或单纯的同情她,才选择了她?也是一个谜。
“适当的冒险也是很有必要的,您太过谨慎了。”
贵族有近乎永恒生命,能逃离命运的机会却未必无限,唯有灭亡方法倒是五花八门,太过追求万无一失,对贵族并不是一件好事。
赫伯特的这句话,爱兰汀也赞同,不过她是站在修奥斯的角度,觉得修奥斯没必要为了除她之外的其他贵族操太多心。
然而,赫伯特接下来的话却是——
“您并不适合成为贵族的王。”
此言一出,还没等修奥斯作出反应,爱兰汀反倒厉声问道:
“你什麽意思?”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毫不在意愤怒的爱兰汀摆出的攻击架势,赫伯特回应道。
“这一点您自己也明白,付出如此多心血,却什麽都没有改变,还不如什麽都不管来得轻松。”
明明赫伯特语气一如往昔的平淡如水,在此刻爱兰汀听来,却有了近乎神祖冷酷无情。
“你的意思是说德古拉更适合当王吗?”
激动的爱兰汀不禁大声吼了出来,在她眼里修奥斯不是个好情人,却一定是最好的贵族王,她无法忍受赫伯特如此看轻修奥斯。
“与修奥斯相比,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怎麽可能,修奥斯明明为贵族牺牲了这麽多,他守护了贵族那麽久……”
爱兰汀的声音发颤,修奥斯搂住了爱兰汀的肩膀,挡住爱兰汀挥向赫伯特的利爪,示意赫伯特停止这种略具攻击性的发言。可惜已经不是贵族王的修奥斯,所做出的一切都只能是请求,赫伯特没有住口的意思,他不是爱兰汀的情人,没有必要照顾爱兰汀的心情。
“有些努力是没有意义的,贵族这个群体根本不需要明君。”
闻言,修奥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他用自己的一生证明了这一点。贵族的社会结构不需要人类一样明智的君主,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联系诸多彼此独立贵族势力的绝对存在,而其他东西则可有可无,连锦上添花都不算。
“我并不喜欢奥黛拉,把范围限定在贵族身上,她那句话正确到可恨。”
唯有强者才配得上贵族王之位。
若修奥斯并不强大,恐怕终此一生都无法接触到贵族的王位,他所做的事都基於这一点才成立,贵族才不在意修奥斯治世有多麽繁荣,唯有他是强者这点永铭在心。
“我明白。”
所以打败修奥斯的神祖才会那麽快被诸贵族接纳,不为其他,只因为神祖比修奥斯拥有更强的力量,而在贵族之中,力量就是一切。
有的时候,承认自己的弱小并不是可耻的事情,弱小未必永远弱小,强大未必永远强大。但当强大依然强大,弱小却妄想取而代之,这就是不自量力。而那些不长眼来挑战神祖的贵族,根本没有认清这一点。
“你们在说什麽,修奥斯为什麽阻止我!”
挣紮半天仍旧无法脱离修奥斯钳制的爱兰汀,面露不满对着赫伯特怒喝。
“爱兰汀大人。”
“哈?”
皱起眉的爱兰汀被修奥斯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否则她早就控制不住自己,冲动的上前与赫伯特打了起来。
“我说这些话并无恶意。”
“谁信!”
爱兰汀嗤之以鼻,没想到赫伯特浅紫色眼里金色柔和了起来,似乎很欣慰。
“您不需要相信我,更无须明白这些,只希望您能永远相信修奥斯爱着您。”
这是赫伯特说给修奥斯听的话,也是赫伯特的愿望。若有一天,爱兰汀能知道所有事实,那便是修奥斯再度消失的时候。而下一次也许就是永别,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到来,爱兰汀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些多余的事。
“这还用你说!”
爱兰汀在修奥斯怀里挺了挺胸,仿佛在拍胸脯下保证一样。
“请您记住这句话。”
就算有些事情是谎言,也不要怀疑有些事物的存在,至少修奥斯是真的爱着爱兰汀。赫伯特知道修奥斯憧憬着爱兰汀,也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有多麽脆弱。
就算能回到过去重来一次,那个时候修奥斯依然会选择把爱兰汀逼到绝路,为贵族黄金世代求得那千年生机,而不是考虑爱兰汀心情换一个贵族,修奥斯没有这个余力,也没有这个时间,更觉得没有必要。
爱,的确是个美好的事物,但也要看当事人守不守得住它。现实不是文艺作品,总有意外发生,大多数东西都逃不过崩毁的命运。爱这种虚无缥缈的奢侈品,比玻璃还易碎,几乎在和平年代才有余力存续,想要维持它的辉煌,让爱火永不熄灭,好比战场上维持永远胜利一样困难。
人类希求永恒不变的爱情,以为这代表无私与超越,是奇迹的象征,正因为人类生命短暂才能维持这份信念,在他们没有彻底觉得失望之前,他们就能死去,而他们的下一代则会将这份信念继承下来。而拥有永恒生命的贵族,在漫长的生命中,只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比爱重要的东西太多。
若有一样东西若能长久存在,维护它的人做出的算计,可比一时感情冲动要多上无数倍。
现在的修奥斯只想尽力摆脱命运的影响,他在阿卡西亚记录上失利过的那一次,结合镜像修奥斯的记忆让他明白顺从命运,对他并不好。
可是这个选择是否也是命运促使他做出来的呢?
看出修奥斯在想什麽的赫伯特,从怀里掏出一支银链拴着的敞开式微型怀表,怀表似乎很旧了,整个怀表爬满了锈迹不说,连後盖都已经丢失。也许是修复不了的关系,在表盘正中间位置没有指针,反而是嵌了一只古铜金属燕子,占满了原本应该是指示时间的表盘。
由於怀表被赫伯特握着,所以爱兰汀能观察的部分也仅限於此,光从她能看到的地方来看,这只怀表完全是个该丢掉的废品。
“我把睡着的它还给你。”
赫伯特的意思很明显,他并不希望修奥斯使用这个东西,但他没有权力阻止修奥斯使用它。
谁能相信外表仿佛一只破旧怀表的虚空之里,是修奥斯靠研究时间使者爱兰汀,所得出的最终兵器。
以往的时间武器虽能扭转乾坤,操纵周遭时间流动,攻击性却并不强,几乎都是依靠调整时间流速使得攻击对象衰亡或者行动迟缓的间接手段,若不与其他魔法或者超科技配合杀伤力将会大大降低。反过来说,为了攻击力在时间魔法里混合其他魔法,时间魔法从武器系统获得的能源支持将会大大减少,时间魔法的能力就无法发挥完全,从侧面也可以得知这是对时间魔法研究不够透彻的关系。
虚空之里是纯粹的时间魔法武器,制造它所需的数据,全部是从不折不扣的时间使者爱兰汀身上获取。修奥斯解析阿卡西亚纪录碎片结构後,将纯粹的时间魔法搭载在精确再现阿卡西亚碎片结构的特殊合金上,才变成如此模样。若虚空之里不是自己制造的武器,修奥斯也不敢相信这种腐朽的模样,竟然是参照阿卡西亚纪录结构完成的。
“不过我希望你暂时不要离开这里。”
沉默着看修奥斯收起怀表的赫伯特,突然如此说道。
“哦?为什麽?”
“似乎有客人往这里来了,我想她也许是为了见你。”
“何以见得?”
“会和我这个不近人情的家夥打交道的,除了您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的确,赫伯特除了贵族王的命令,从不理会一般贵族的请求,跟随他的贵族也都了解自己的主人多麽孤僻。贵族就算拜访他,也得不到半点好处,久而久之这件事情便传了开来,再也没贵族求他什麽,他也落了个清静。
了解赫伯特的性格的修奥斯,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你也和过去一样。”
“贵族不会这麽容易就改变,这点您比我清楚。”
赫伯特似乎并不愿意修奥斯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修奥斯不要再重蹈覆辙,也许是因为他对过去执着於自己目的的修奥斯很不满,赫伯特明明有更圆滑的说辞,却故意使用带刺的言语。反正修奥斯也无法反驳,赫伯特何必要如此客气。
“是啊,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又闭上了眼睛的修奥斯并没有生气,只是换了个话题。
“到底是谁来了?”
见修奥斯很快的转移了话题,明显不愿提及过去的失误,赫伯特也不是不懂得适可而止,没有再继续下去。
“有四个生命体,只有两个认识,一个我有过一面之缘,另一个我们都认识。”
“认识?”
赫伯特顿了一下,用一种犹疑不定的语气回答道:
“虽然他改变了外貌,但是从气息上还是可以勉强分辨出来,只不过他多半已经不是贵族了。”
赫伯特打了一个响指,三人眼前浮起全息影像。
“我不懂得怎麽解释,还是让您轻眼见一见比较好。”
全息影像显示出了四人的身影,修奥斯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婓瑞,而是在队伍最後面的梅薇思。
“这个人是……”
梅薇思前不久才和镜像生命修奥斯打过一场,继承镜像体记忆的修奥斯自然对其印象深刻。
“哦?您也认识她吗?”
察觉到看到梅薇思的修奥斯表情有些不对劲,赫伯特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是谁?”
“我也不算清楚,别看她那样,她可是人类,而且是个无法留下痕迹的人类。比起这位,您就没注意到另一位吗?”
“那个总调度官吗?他不能威胁到我。”
“您的意思是……”
闻言,赫伯特的表情严肃起来。
“我可能知道的并不比您多,但是这个人类被帕夏斯称呼为——奥温克的遗产。”
七王中帕夏斯.列文虎克.安萨里最为年长,也是最莫名其妙的一个贵族,其他贵族年纪再大,赫伯特顶多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而帕夏斯的情况则是经常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或者说明白一些,这个人说的话完全不可信。
反过来说,帕夏斯活了那麽长时间,也确实知道很多其他贵族不知道事情,可惜帕夏斯就是不肯老老实实说出来,他这个毛病曾让无数研究贵族史的学者大呼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