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0.0)
确实,如你所言,我想的没有那麽多、想的没有那麽深远。
因为不管拥有着甚麽,那都是一件沉重而严肃的事情,
而我宁愿一切剔透轻盈。
喜欢认真但不喜欢过份,
我是如此的简单,你却仍然不了解。
第十章(10.1)
「我要去替人看诊,你要去哪呢?」女子问着从出了城门就一直跟着自己的阳子。
「我只是很好奇那些小混混的事情,还有为什麽你会在这麽晚的时间还要出城看诊?」阳子抱持疑惑。
刚刚出城的时候,匆匆进城门的人们都好奇的看着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子,为何夜晚不待在城里面。
就连守城士兵也有些诧异。
好奇心陡生。
女子只是笑笑,「我们应该不算认识吧?」清脆的声音中取笑的意味浓厚。
「啊,抱歉,」阳子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做阳子,你呢?」
「我叫茈玗。」茈玗依旧笑笑。
「茈玗?」阳子思索着,回话带着些许的疑惑。
即便向远甫求教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有很多这边的字汇是自己不懂的。
「嗯。茈是紫草,是一种植物,玗是一种像玉的石头。」茈玗解释着,一边在空中比画着要如何书写,脚步不曾稍停。
【茈,ㄗˇ植物名。即紫草。紫草科紫草属,多年生草本。叶互生,夏开白色小花。果实小,坚硬有光泽,可作紫色染料。
玗,像玉的美石。说文解字:「玗,石之似玉者。」】
「这样啊。」阳子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茈玗接着说,「关於那些小混混,你知道最近庆国正在流行疫病吧?」
「嗯。」
「官府提供了药方,让病症不重的百姓可以自行治疗。那个药方上的药材原先的价格原本就不便宜,那些小混混们垄断了其中的一种药材,想从中获取暴利。。。」
茈玗还来不及说完,阳子听到这个就先行插嘴,「难道官府都不管吗?」情绪有些激动。
「不是的,」茈玗淡淡地反驳,「官府想管,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要说耗费在控制疫病上的人力,还得管理浮躁的百姓,就算把乡城里的士兵都派出来,还是很吃紧。而这些小混混原本就对於地方上的一切都很熟悉,所以就算官府想要抓,也很不容易呢。官府不过就是把所需要关照的事情排了先後顺序罢了。」
第十章(10.2)
「所以,与其浪费人力在抓他们上面,不如控制疫病与和管理其他的百姓,是吗?」阳子反问。
「应该是这样没错。而且就算想徵兵,现在到处都是疫病在蔓延,百姓早就自顾不暇,若是强制徵兵,只会让百姓逃离庆国的。」语气像是在宽慰阳子。
「那麽他们为什麽会追着你跑呢?」阳子说出疑问。
「因为我们使用了替代的药方,不使用他们所垄断的药材的药方,所以视我和哥哥为眼中钉呢。我和哥哥只要在城里面被他们遇到,总是纠缠不休。」茈玗开玩笑似地说,仿佛这件事情只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一样。
「药方?哥哥?」阳子的疑惑更深了。
「我和哥哥是浮民,严格来说,我们两个都曾经在冬官府任职过一段时间,所以都会一点医术和一点玄术。哥哥因为有紧急的病患,所以让我去城里补充一些药材。还有刚刚在城里,小混混们不是就在我们眼前吗?」茈玗边说边拍拍斜挂在身体左侧的箱子。
「嗯。」
「我用了一个简易的玄术来躲避他们,这麽说吧,」茈玗看见阳子的脸上还是很疑惑,「那是一种幻术,欺骗对方眼睛的幻术。」
「幻术?」阳子喃喃自语地,「一种魔术吗?」
「嗯。虚海的那端确实也有人这样称呼,虽然实质上方法不同,不过你要这麽称呼也是可以的。Magic。」茈玗这麽回答阳子的喃喃自语。
阳子则是被茈玗字正腔圆的发音吓了一跳,「虚海那端确实是有某些国家的人这样说的,不过你怎麽会知道呢?」
阳子再度打量着茈玗,好奇他怎麽会知道魔术的英文怎麽说。
远甫曾经对着自己说过那在蓬莱也是异国的语言,却带了浓浓的腔调,但茈玗并没有这个问题,反而非常的标准。
照理来说,虚海这端的人是不会知道的,而眼前的人却知道?
面对阳子的疑惑,茈玗倒是很坦荡,「阳子是海客吧?至少就我知道的,阳子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虚海那端的名字。我对那边的事情也很有兴趣,所以多少知道一些。」
【小野不由美的原着中,名字的发音在蓬莱与常世是不同的。以小铃-大木铃的名字为例,在风之万里黎明之空里面,阳子第一次和小铃相互自我介绍後,阳子回到里家时才突然想起来,小铃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来自於虚海那端。
这点在动画DVD的部分,更是清楚,没记错的话,小铃的名字,一个是用日文发音,一个是用类似汉字的方式直接发音。】
第十章(10.3)
与其说是知道一些,不如说是自己也是胎果,就像是眼前的阳子-现在的景王陛下一样来自於虚海彼端的胎果,而现在,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跨越虚海回到那边去。
一开始就知道了,阳子是景王。
之所以会选择阳子所隐藏的巷弄而去,是因为感受到了王气。
若真的要描述的话,自己可以感受到的王气,和麒麟所能感受到的并无二致。
自己也听见了碧涛所荡漾着的水声,那是自己在很久以前,因为松伯的请求而锻造出来的庆国重宝,水监刀的声音。
虽然後来松伯为其打造了鞘之後,改名为水禺刀,但妖魔碧涛本身的性质是不会因此改变的。
就连上面的玄术,那是属於制造者-自己的特殊印记。
只是让自己有些讶异的是,原本的鞘已经死去了吧?
伴随着碧涛的滴水声,应该还有猵狙的声音才对,奇怪的是,却没有听到,所以自己推断,那是鞘已经死了的缘故。
松伯不是已经重新回到那座凌云山上了吗?
再重新铸造一把鞘,对於松伯来说并不是一件多麽困难的事情。
但君王居然没有再重新铸造鞘。
心中产生了好奇。
自己是不怎麽关心国政的,因为那早就和自己没有关系,所以除非必要或是有需要的时候,自己才会窥看属於那座凌云山上的一切。
还有自己也感觉到了妖魔存在的气息,不是幻术,那是确切存在着的妖魔,但那是受到契约限制的妖魔,那是属於某个麒麟的使令。
再加上那个专属於庆国君王的重宝,只有庆国君王才能使用的重宝,所以自己非常肯定所将要遇见的人就是现在的景王。
自己那时在心中这样思量着。
会在这座城镇里遇见景王绝对不是偶然的。
由天帝所掌握的命运是不可动摇的未来,也就因为这样,这世界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所构成。
人,或许只是一直认为自己选择着,往自己所掌握的未来走去,只是这些选择,也或许都逃脱不了命运的摆弄。
第十章(10.4)
「原来是这样,我也确实是海客。」阳子深深觉得眼前的女子没有看上去那样的简单。
会在这个谣传有妖魔肆虐的时候,在夜晚来临时还出城,而不是待在城里,似乎也对虚海那端的事情有相当的了解,阳子的眼角余光在两人赶路的同时,依旧打量着身旁这个自称叫做茈玗的女子。
「不过你不会害怕吗?」阳子继续说着,「最近的庆国,除了疫病之外还有妖魔出没的传言。」声音里明显带了黯淡。
「妖魔?」茈玗轻松地回答,「庆国最近确实是有妖魔出没,不过至少这附近没有。」
除了你身上的、以及跟随着你的使令以外,这是茈玗没有说出口的话。
「你怎麽可以这麽肯定?」阳子回想着自己从国府上看来的报告,这附近的妖魔出没的频率与肆虐的程度很严重,就连疫病也比其他的地方来得严重。
这也是为什麽自己才会来到这附近查看,甚至有想在夜晚出城的念头。
只要发现妖魔,那麽就除掉他。
虽然对於整体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帮助,但至少,至少可以减轻一些庆国百姓们的苦痛。
「我们到了,等会在聊吧。」茈玗突然对阳子这麽说。
阳子这才发现,不知道甚麽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房屋,应该是田里面的庐吧。
这个房屋就坐落在树林的边缘,在田中小径的尽头,因为被屋前的树丛挡住了,所以在某个角度是看不见房屋的,也就是因为这样,自己现在才发现小屋的踪迹。
小屋里隐约透着灯光,光线从窗子的隙缝中漏出,掩映出屋子里有人影正在走动的踪迹。
不等阳子反应过来,茈玗已经敲了门。
叩,叩。
很快屋子里面就有人前来开门,那是一个爽朗而轻快的男子声音。
相较於茈玗清脆带点暖意,偶尔听上去是平静无波的声音,男子爽朗轻快的声音听上去更加令人感到柔和与温暖。
第十章(10.5)
「怎麽这麽慢?」男子边抱怨着边开门,然後就看见了阳子,却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仿佛阳子的存在是这麽的理所当然,「你还带了人回来啊。」
那是没有感到任何惊讶的语音,却还是这麽说了,阳子在瞬间有些困惑,但马上打了招呼。
「这是阳子,这是蔚轩,我哥哥。」茈玗为两人介绍彼此。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两人同时向对方打了招呼。
「快进来吧,又要开始下雨了呢,」蔚轩很快招呼刚刚到达的两人入内。
「嗯。」茈玗点点头。
阳子跟着茈玗进了门。
在两人进入屋内不久,从中午过後就暂时停歇的、淅淅飒飒的绵绵秋雨又开始降下。
居然能够知道雨甚麽时候要下,是凑巧?或者是会观测天象?或者有其他知道的方法?
阳子觉得眼前的这对兄妹实在太奇怪了,至少是对奇人,但现在并不是最好询问的时机,因为从茈玗和自己一踏进屋内就和蔚轩开始忙得没完。
「有什麽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阳子问着两人。
「可以拜托你把这些器具用炉上的热水烫过吗?」蔚轩听见阳子的问题後这麽说,边指着炉上已经沸腾着的热水以及摆放在一旁的器具。「烫过的器具就放在这边,」又指向屋子的另外一角,「那个地方已经消毒过了。」
「好。」阳子边行动边在心中思量。
那个告诉自己要做甚麽以後,就继续转身忙碌的男子,看上去年约二十五岁、身材精壮高瘦,双手粗糙、黝黑,束着极平凡的黑色发,拥有极平凡的深褐色眼瞳,穿着极普通、简陋的男装的袍,腰间系着一把笛与一把杖,此外,也像茈玗一样拥有着一眼看过绝对不会记得的平凡面孔。
消毒,这是虚海那端的语言吧?
阳子听见久违的熟悉用语,思忖着两人还真是对於蓬莱的事情是这样的博学。
这些自己只有偶尔会从那个遥远北方国度的黑麒麟口中听见的话,却在两人口中听见了。
第十章(10.6)
让自己更加地想起虚海那端的家。
那个家是不是还在呢?
离开那边已经二十八年了,二十八年里面又会有多少的变化?
连自己也无法预测。
原本能够显现出那边的家的水禺刀也已经渐渐无法浮现那边的景象了。
是自己的心已经开始遗忘在那边的故乡了吗?
而选择留在虚海这端的自己,又是不是可以顺利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阳子一边任由自己的思考无限的奔驰,一边做着手中的工作。
终於到了三个忙碌的人都可以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夜深沉的时分,屋里的其他人已经静静地沉睡了。
从刚刚开始茈玗就在轻轻吟唱着一首歌曲,所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有甚麽魔力一样,让人觉得昏昏欲睡,就好像是孩提时代,母亲温柔的双手抚摸着自己,坐在自己身旁为自己吟唱催眠曲一样。
受疫病所苦的这一家人,就在这个安稳、沉静的歌声中暂时忘却了肉体的痛苦沉沉的入睡。
听着相同歌谣的阳子虽然对於曲子的内容不甚明了,但也感到眼皮沉重,就连自己也觉得好想就这样沉睡、安眠,把这一阵子所累积的疲累都藉由这样的安睡而得以消除。
茈玗悄悄地从门缝观察这一家人的情形,然後缓缓地将歌声停了下来。
在虚海那端的蓬莱,言灵是很有力的、却无形的武器。
自己还在虚海那端的蓬莱的时候,就从母亲大人那里学会了如何使用言灵的力量。
歌声、乐声都是形成咒歌的最好方式与型态。
茈玗确定一家人都已经安睡後,才看向坐在椅子上也快要睡着的阳子。
自己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被控制的虺之一在这里的缘故。
猎捕的工作在前天的後半夜就已经完成。
几天前在白端的结界设定完成後,自己和蔚轩就开始扫荡自己感受到的虺。
要找这些虺并不容易,因为虺会隐於气脉,只有在他们现身或是自己靠近他们所在的时候,才能被查觉。
也因为这样让猎捕的工作更加的困难。
所幸,这些被控制的虺,不会也无法逃离庆国。
至少不需要在十二国里漫无目的的追踪,这是唯一可以庆幸的一点。
第十章(10.7)
另外一个可以让自己追踪的线索就是疫病的情形,疫病越严重的的地方可能表示了虺越靠近,这也是为什麽自己和蔚轩骑乘着各自的骑兽会在夜晚尽量靠近自己所在市井之中调查出来疫病越严重的地方。
猎捕完当地的虺後,自己和蔚轩会留在那个城镇里一阵子。
至少要将虺所直接造成的严重疫病问题稍微降低才行。
其实这样是非常辛苦的。
虽然是不老不死的飞仙,却拥有人类的脆弱躯体。
白天以浮民、以朱旌的身分四处打零工、表演、作调查,甚至还得替罹患了疫病的病人们奔走药材。
晚上要猎捕妖魔,还要清理、重整一个又一个受到幻术渲染的里木与野木,至於那些真正附着着幻术的里木与野木则是顺着咒缚的铭印暂时刻上一个又一个属於自己的咒法印记,以做为後续的记号,偶尔还得像这样照料病人。
沉重无比的负担,却也是阻止庆国继续不断面临沦亡的方法。
茈玗的歌声停下後,阳子才又稍微打起了精神。
咒歌里带了让人安眠的咒法印记,蔚轩是不会受茈玗的咒歌影响的,不过阳子却不同。
只是阳子也无法解读其中的巧妙,而做为阳子护卫的两个景麒的使令,因为是妖魔,对於这个专属於让人类安眠的记号也毫无所觉。
阳子、冗佑以及班渠,都以为是因为这几天太累的缘故,并没有多想。
「刚刚的话,还没说完,」阳子振作精神後这麽说,转向茈玗,「为什麽会知道这附近没有妖魔呢?」
「刚刚我有提到吧,我和哥哥曾经在冬官府里面任职过,作为冬官府里的玄官与医官。」茈玗压低着音量避免吵醒在里面安睡的人。
「玄官与医官?」阳子也像茈玗一样压低着音量说话。
「是的,冬官府的编制似乎是纪录成玄师与疡医,不过是一样的意思。」一旁的蔚轩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阳子,配合茈玗的话这样说。
从远远地就感受到了,那是王气,还有使令在靠近的感觉。
再加上听见了碧涛的声音,那是茈玗许多年以前为了庆国君王打造出的重宝-水监刀,只不过鞘已死,却没有重新打造这点,让自己有点惊讶。
第十章(10.8)
不过却也让自己同时了解茈玗为什麽会靠近这个伪装成平民的君王,甚至还想告诉他些甚麽的原因。
不畏惧自己真实的心的君王吗?
心的重量是非常沉重的,即便那是属於自己的真实的心,但是愿意这样面对自己的心的重量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特别的人吗?
蔚轩在发现茈玗和君王同行的时候就这样想着。
「这附近确实曾经有过妖魔,但是肆虐的妖魔现在已经不存在这里了,剩下的只是幻术所造成的影响而已。」茈玗接着说。
「我还是不太明白。」阳子看着站在窗边的茈玗这麽说。
「这麽说吧,阳子不觉得奇怪吗?关於最近的庆国。」茈玗清脆的声音透露着一丝诡异,不过阳子却无法察觉,但蔚轩却察觉到了。
想要告诉景王甚麽吗?想要告诉景王关於庆国最近发生的事情吗?又会透露多少呢?
蔚轩保持着沉默,在心中想着。
阳子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是觉得很奇怪。」声音中带了无奈。
「这是人为的结果。不是君王失道,而是有人在背後操纵妖魔所造成的结果。」茈玗看向窗外依旧淅沥沥下着的雨
「甚麽意思!?」听到这句话的阳子忍不住声音上扬,整个人跳了起来。
「有人控制了妖魔,让妖魔散播疫病,然後还对野木与里木施了幻术,那是仿效妖魔气息与身影的幻术,顺带控制了人心。严格来说,现在真正在庆国肆虐的妖魔只有一种。」茈玗清脆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描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阳子这才开始觉得这个原本清脆中带着暖意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奇诡。
明明是温暖的感觉,却又感到很冰冷,异样的冰冷。
就好像靠近原本很暖的火堆取暖时,才发现其实这个火堆很冷,甚至比其他地方的温度都还要低一样。
是自己的错觉吗?
阳子开始怀疑。
但阳子却无暇顾及其他,因为这是第一次,对於庆国现在的情形,自己听见了不可解释以外的答案,这会是自己要追求的答案吗?这会是可信任的答案吗?
第十章(10.9)
阳子顺着茈玗的话反问,「是哪一种妖魔?」
「虺。」茈玗回答地非常简短。
「那是甚麽?」阳子不明白,应该说光是国政的事情,光是要熟悉这边的世界就让自己忙的心力交瘁,更何况还是妖魔的事情。
虽然自己在那边的时候就被妖魔追杀,虽然自己来到这边还是被妖魔追杀,虽然自己也曾经遇过不少妖魔,虽然自己也曾经斩杀过无数的妖魔,虽然自己几乎每分每秒都和景麒的使令-原先也是妖魔相处,但自己是不了解妖魔的种类的,甚至可以说无法分辨吧。
虺又是甚麽样的妖魔呢?
阳子一点头绪都没有,而现在又不能询问班渠与冗佑。
就算自己现在可以询问,但景麒曾经告诉过自己,就算是使令是不会泄漏有关於妖魔的事情的,不管下多重的命令都不会泄漏,那麽是不是就算自己询问,也只是徒劳无功呢?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很快地占据阳子的思绪,那就是,如果知道是甚麽妖魔的话,那麽只要除掉这种妖魔,庆国就会回复正常,百姓也不会那麽痛苦了吗?而又是谁为了甚麽目的操纵了妖魔呢?
阳子想到这里,突然有一个灵感,喃喃自语似地,「难道是哪一国的君王命令他的麒麟这麽做?」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因为就自己所知道的,妖魔是不受人控制的,也无法受人控制。
听景麒说过,不知道是甚麽缘故,妖魔一旦被人抓住就会马上死亡,然後会招来更可怕的妖魔。
所以自己做出了这样的推论,如果考虑到这点,那麽唯一能够役使妖魔的存在,只有麒麟了。
麒麟收服使令,而使令可以招唤来同族的妖魔,而麒麟,听命於君王。
听见阳子的喃喃自语,蔚轩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的。」
阳子看向蔚轩。
「麒麟必须要和妖魔面对面才能降服妖魔,看着彼此的双眼、衡量双方的力量,然後妖魔会选择要不要跟随麒麟。」蔚轩没有犹豫地这麽说着。
「你怎麽会知道这个。。。?」阳子反问。
第十章(10.10)
「我们两个还在冬官府的时候,我们两个的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们。」蔚轩这麽说。
这也不算是谎言,来到这里之後,有很多事情都是在这里的师傅们教给自己的知识。
「如果不是君王的话,那麽是谁?」阳子急切地想要知道。
茈玗直接回答阳子的问题,只是看着阳子,依旧平静地说,「阳子知道有甚麽比妖魔还要可怕吗?」
「比妖魔还要可怕的东西?天灾吗?」阳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因为就自己知道的,在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东西,除了妖魔以外,应该是天灾了吧。
「是人。」茈玗的声音里面有着叹息,「人往往比妖魔还要可怕。」
「人吗?」阳子思忖着。
或许是吧。
坐在王座上已经二十八年了,这个以鲜血堆积而成的王座。
从一个甚麽都不懂的青涩女王,到现在的,自己已经算是能够很熟练的处理朝政,即便有不足的地方,但与当初相较,已经是天差地远的不同了。
而这些年所看见的人,或许就比自己曾经见识过的各种妖魔都要可怕、都要难以对付,这也是自己曾有的感触。
「用了不应该的方法操纵了妖魔的人,终究会付出代价的。」茈玗这一次的话里,已经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就像是很笃定一样。
「用了甚麽方法可以操纵妖魔?」阳子提出疑问。
茈玗没有立刻回答,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阳子,就好像是要把阳子看穿一样。
阳子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正要再开口,却被茈玗打断了,「那是现在你想关心的事情吗?」
阳子这才想起,还不知道虺是甚麽样的妖魔呢。
如果只有虺的话,那麽就先把妖魔铲除,再来铲除人吧。
至少,至少也要先把深陷痛苦的百姓们拯救出来才行。
至少,至少也要稍微减轻百姓的痛苦才行。
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
阳子就像是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一样,继续追问着「不,虺是甚麽,可以跟我说说吗?又要怎样消灭才好呢?」
第十章(10.11)
「虺是一种独特的妖魔,就算是麒麟,到目前为止,也都还没有虺被麒麟收为使令的例子。」茈玗清脆的声音静静地回荡在屋子里。「不是因为他的力量比饕餮还要强,而是因为虺是生存於气脉的妖魔,绝对不会现迹。以天地气脉为食,比起怕血的麒麟,虺的本质或许更加地纯净吧。」
「比麒麟还要纯净吗?」阳子思索着。
「可以这麽说吧。不过和麒麟的脆弱相反,虺的力量非常的强大,利角、尖爪、硬鳞,就算是被称为重宝的冬器,也没有办法伤害他分毫。」茈玗的目光看了一眼阳子背负在身後的剑。
注意到茈玗的目光,阳子更觉得毛骨悚然了,眼前的两个人知道自己是谁吗?
只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知道,「那麽要怎样才能消灭虺?要抓住控制虺的人才能解决吗?」急切的语气。
「这倒不必,」茈玗看着阳子的目光不曾因阳子的反应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平静的语气依旧,「只是虺的毒性非常的强烈,至今能够在虺的攻击下存活的人屈指可数。」
茈玗突然想起那天救起的那个人,熊的半兽。
那是属於红袖的过去,难以忘怀、无法忘记的沉重过去。
红袖,可以跨过这个由过去的时光所划下的界线吗?还是会被困在这个伤痕的背後无法动弹?
见茈玗没有往下说,阳子催促着,「那麽应该怎麽做才好?」
阳子联想到的是,庆国的百姓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庆国难道会这样而倾覆吗?
「君王有君王该做的事情,而猎捕妖魔绝对不在君王该做的事情里面。」茈玗回答。
「你们。。。,」阳子猛地站起来,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君王了吗?这是阳子没说出口的话。
因为阳子也不敢肯定这件事情,如果太轻易说出口,会不会反而自曝身分。
无视阳子的激动,茈玗半倚靠着墙壁的姿态都和原来一样,没有改变,而蔚轩倚靠着梁柱,站在茈玗附近的姿态也没有改变。
「君王的工作是把控制妖魔的人找出来,加以惩罚,还有在庆国的百姓因为这场疫病全部死亡之前,控制这场已经漫天的疫病。这才是君王该做的事情。」茈玗没有直接肯定阳子的想法,而是继续说着,「因为就算想要消灭妖魔,也只是徒增死亡、白费力气罢了,不如把力量用在该用的地方,你说是吗?」
第十章(10.12)
这次换阳子没有回答。
阳子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眼前的两个看上去平凡至极的人,说得话真得能够相信?亦或是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对所有遇见的人都说出这麽一套的说词。
阳子的心,犹豫了。
因为说出口的话太过让人难以相信,只是信口雌黄而已吗?
无法判断。
「如果要调查,最好秘密进行,这个节骨眼上打草惊蛇可不是甚麽绝佳的主意。」蔚轩接着说。
看到茈玗已把目光看向窗外,就明白这段谈话就到此结束了,那麽自己就替他做个总结吧,就像以往一样。
那是妹妹从母亲大人那里学来的习惯,在虚海的那端的时候就已经展露无遗。
一开始不是个过份沉默的人,不过後来却变得习惯沉默了,把所有的心绪都隐藏在心中,这也是母亲大人所教导他学会的习惯。
所以自己才会跟着他一起渡过虚海,一起回到这个原本应该是属於两个人出生的故乡。
不愿意唯一的妹妹的寂寞、孤单与哀愁,在沉默里无止尽的扩散。
因为相同的寂寞、孤单与哀愁,在自己的身上也是不停地累积。
阳子不知道该怎麽回应才好,依旧没有回答。
眼前两人所揭露的秘密,是真实还是虚幻?
自己所有的、唯一只有景王才能够使用的水禺刀,据说操纵得宜的话,可以看见任何想要看见的过去、现在、未来所发生的事情。
但是,自从这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以来,刀身却从来都无法浮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因为自己无法操纵?还是有甚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心,从那时起就更加迷惘不安。
其实,真的不知道该说这个专属於庆国君王的重宝是好,还是坏。
能够映照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真实的刀,确实在这几年政务推行的时候助益很大,只是知道了真实就是真的好吗?
偶尔自己看见臣下的战战兢兢时会有这个疑惑。
而刀身所映照出的,也往往不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
第十章(10.13)
是因为没有剑鞘的关系吧。
剑鞘上寄宿着的猿猴型态的妖魔,在那年的巧国自己和乐俊因为妖魔来袭而分散的城镇之外的树林里,被自己杀死了。
自己也信誓旦旦地对着太师-远甫说,心不需要剑鞘。
然而,没有重新铸造剑鞘是真的好吗?
自己也不明白,达王当初为什麽要铸造这把剑。
是因为对谁都无法相信?还是想要试图掌握自己无法掌握的东西呢?
这把剑,实际上是一把会危害主人的剑吧。
只能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真实。
遗憾的是,真正的真实往往是超出这个范围之外的。
有更多的真实,是自己不想要看见的。
或许毁掉他会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或许当初就不应该制造出这把剑来。
这些是这麽多年以来,自己对於水禺刀开始产生了不安的质疑後所得出的感触与想法。
蔚轩和茈玗趁着阳子陷入自己的思考里,没有察觉的时候,悄悄地走到屋外去。
刚刚就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在忙乱的时候就已经就放到屋外,而简单的行囊则是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背上,已经没有甚麽东西是需要从屋里带走的了。
阳子身上的冗佑与在阳子脚下的阴影里和冗佑一起静静地守护着阳子的班渠,则是已经发现了,在阳子眼前的这两个人是谁。
那是在对方提到操纵妖魔的时候发现的,然後後来所提到的有关於虺的事情,让冗佑与班渠更加确定对方的身分。
眼前的两人,如果是自己所想的那两个人的话,是绝对不会危害君王的。
冗佑和班渠这麽肯定。
也因为如此,所以自己没有警告阳子两人的行踪。
然而,这件事情却不会告诉阳子,甚至就连对自己真正的主人-景麒也不会说。
因为这是专属於妖魔与妖兽的秘密。
而不管下多重的命令都不会把妖魔的秘密宣之於口,这是妖魔与妖兽之间必定不会违背的法则。
就在阳子注意到之前,两人已经悄悄地用遁形术离去。
「那两个人到哪里去了?」阳子从思绪中回神时才发现,茈玗和蔚轩两人不知道在甚麽时候消失了踪迹。
阳子立刻向班渠询问两个人的踪迹,班渠的回报却是,「两人刚刚走出屋外後就不见踪影了,附近也没有他们的踪迹。」
第十章(10.14)
阳子不禁又问,「那麽,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吗?」
班渠和冗佑却又同时否定,给阳子的答案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阳子又问,「那麽这两个人怎麽会不见了吗?」
班渠和冗佑选择了保持沉默。
「不知道吗?」阳子有些丧气,同时带了深深的困惑。
「是。」班渠这麽说。
究竟这两个人是谁?
为什麽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就连使令也无法追踪?
但又是确实存在着的,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所说出口的真实是真正的真实吗?亦或是只是虚妄的谎言而已?
不过现在的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
因为自己所拥有的,只有无法反映出这件事情的真实的水禺刀和无法知道为何会是现在这个情形的真实而已,就连一向博学多闻的太师也无法解释,而蓬山的碧霞玄君也无法给自己任何可解释的答案。
想到这个,阳子本想让班渠回去金波宫传话,让景麒先行和冢宰一起暗中做调查,不过班渠却拒绝了。
君王的安危为优先,班渠这麽回应自己的要求。
往例是,一旦自己离开金波宫,那麽景麒就会让冗佑以及班渠照应自己,而两人之间的传话工作,通常是由骠骑担任。
当班渠、冗佑在自己身边,而骠骑又在进行着传话的工作的时候,还有重朔与景麒的女怪-芥瑚会在景麒的身边保护他。
然而偶尔当自己想起,当年的和州之乱时,景麒将重朔、骠骑、班渠与冗佑都借给了自己,只剩下芥瑚与毫无战斗力,只会在宫廷里玩耍的雀胡保护他自己的时候,自己都会捏一把冷汗。
引之为监的是,高里,也就是泰台辅当初因为女怪和唯一的使令都不在身边,被阿选夺去角,进而引发鸣蚀回到虚海的那端的事情。
应该庆幸庆国没有像阿选这样的人吗?
又或者应该庆幸,像阿选这种无视於麒麟的尊贵而胆敢侵犯麒麟的人并不多?
自己曾经和景麒讨论过这一件事情。
自己是真心地担心着自己半身的安危,不仅仅是麒麟的安危与君王紧紧相系-失去麒麟的君王,最多的寿命也活不过一年。
同时也是因为,这个自己的半身,总是担心自己比担心他自己还要多。
自己是个任性的君王,自己深切地知道这点。
不过没有君王是不任性的吧。
毕竟君王的寿命只要不失道就是等同於无穷无尽,若是不任性,恐怕国家也很难维持很长的时间。
阳子坐在这个田间的小屋里,静静地等待天明时分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