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处狠狠一个揪痛,他自一片湿冷阴暗间倏地惊醒,额上凝结的冷汗,让他突睁的眼皮给震得滑落,霎那胸口又袭来一阵疼痛,痛得他蜷缩了身子,冰冷石地上随意乱铺的乾草细细扎穿了衣裳、刺在他的皮肉、脸侧,可他无暇为此觉疼,因为每当毒发,胸口处那宛若万虫钻蚀、又如野兽啮咬的疼痛,几乎要掠夺去他所有知觉。
他双拳握得死紧,指掌之间夹着几根被狠狠捏断的乾草,好似他心口的筋脉,下一刻便会同那些乾草茎一般,狠狠被拧断。
尉迟律蜷伏在地上、痛得狠狠痉挛颤抖,乾涸的唇让他的牙紧咬出一道道血痕,细微的血淌流过他龟裂的唇。宛如野兽般低狺的沉声溢出他的唇齿,却让痛楚剪绞得残破、断续,散逸在地牢里冰冷的空气之中,无人听闻。
不知过了几刻钟,那毒发之期一过,痛楚方缓缓歇止、淡去,留下一副宛若被掏空的躯壳、被煎熬得筋疲力竭,死不去、却像被折磨尽了生命。
他眼眸虚弱地半张,顶上小窗半开,苍凉的月光洒入他失却颜色的瞳孔,照亮了他记忆的晦暗,恰似……数年前那个日月。
他竟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呵,这个他抛却所有情感的阴暗角落。
数年前,在此,他舍弃了对杜十方自小以来的尊敬、舍弃了自己生於雪月峰长於雪月峰的眷恋、舍弃了他对於同侪的信任,甚至……立誓在生命中永远舍弃心上顾长歌的身影。
可他,竟又回到了当初他命运的岔口,但是这回,他已经没有什麽可以舍弃的了。
心里,什麽都没有了。牵挂、眷恋、不舍、一点一滴不剩了。若还有,也只有对那人的恨──对顾长歌的恨。
流风低回,冬日的日光清澈得有如一道凉水,蜿蜒过中庭。
雪月峰上众人起居的建筑由三列长长的屋舍以及一座七重楼塔接连。在雪月峰上,尊北为极地,北面之七重塔,向来为掌门独居、以及众长老闭关所在之处。自掌门数年前身故後,便由北坛长老杜十方暂居打理。除此以外,屋舍东侧为尊,为诸位长老所居,西侧厢房则是弟子们的寝房,较低阶的弟子通常六至八人居一通舖,辈分较长者,则为四人一室或二人一室。
而在诸列屋舍中央,则是旷阔的庭埕,为平日众弟子习练、演武之处。於此,不时可听得剑声划过清风,霍霍而响,就如今日。
庭中三人成一列,持剑举划、姿势尽同,远远望去,是一列齐然划一。
列伍之旁,复有一道明净的仙白身影,墨发半冠,衣袂迎风,一双淡漠的瞳眸注视着眼前三人步法落点、剑锋走势。他看得专注,却是一贯淡漠。
「飞雁,手腕低一些。」察觉不对,顾长歌走上前,两指轻使,压下一名女弟子的手腕、复抹过她剑背,使其剑锋之势,一走平稳,收敛张扬锐利之态。
「是,师兄……」名唤飞雁的女弟子柔声一答,不禁偷偷掀眸偷觑身旁的顾长歌,那距离近得、让她面上不禁泛起一股微热,一时慌乱失凭,手中那柄方让顾长歌挪正的剑锋,又让她微微抖乱了方向。
「飞雁,专心。」顾长歌察觉年飞雁气息一时紊乱,淡漠低道。接着要步往瞧看下一名师弟的状况如何,却让眼角余光处步近的身影给吸引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