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信大人没有回来,劲爷也没有来。
八里整整漏了两次没有派药包。
竹清竹安的焦急写在心里,却丝亳不敢在主子面前提上半分,前些日子安王殿下的生辰,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忽然风云变色,向庄公公打听,才知道是皇上要王爷立妃,而爷也答应了。
劲爷和孟信大人因此暴怒,吵架後双双被爷赶走,也许他们已经决定要跟爷断了关系,所以再也不管爷的死活了。
“李大夫,这药没用啊,爷早上还是发烧。”竹清苦着脸抱怨。虽然发烧的程度比起最早以前轻微了一半,但爷按时吃孟信大人配的药的话,是根本不会发烧的,而且可以预见的是,一直吃下去,爷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完全健康。
“老夫再换一个方子试试。”李双也只是抱持侥幸的心态,期待哪一日瞎猫碰上死耗子,给他找着一种可医好王爷的药方,事实上却没揣着多大的希望,王爷的体弱是先天失调加上後天遭难所致,严格讲起来不算病,皇上打王爷小时候开始,就不断蒐罗天下最名贵药材灌进王爷肚里,太医院那几名已经退休的前辈也都医术精湛,十几年下来还是没把王爷全部医好。
“你不能配出跟那个一模一样的药吗,你不是说他给爷吃的药基本上都一样。”竹清其实有偷偷跑到国师府上找八里,但那门开不了,他敲门敲到手都肿了,也没人应门。
“基本上一样。”李双皱着老脸。“你拿来的药,其实只有两种,一种嚐起来略涩,一种嚐起来微腥,两者成份八成相似,但有一小部份的材料老夫根本无法辨识,应该是非常稀有的药材。”
竹清说:“不论是再怎麽稀有的药材,王爷府库都会有,这里没有,宫里也有。”
“老夫知道,但府库里的药材成千上万种,一一比对需要时间啊。”他发挥神农氏嚐百草的精神,可把老命豁出去了。
“唉,说到底,何必这麽麻烦,你把那名大夫找进府不就得了,若你请不动,禀告皇上,皇上下个旨,不就请动了,还是你顾忌老夫的颜面?那大可不必,只要能治好王爷,老夫没脸也没脸的欢喜。”李双问过好几次药是哪来的,配药的一定是个高明的大夫,他还想亲自跟对方讨教,偏偏竹清竹安嘴巴比蚌壳还紧,总推说是一个不喜欢他人打扰的江湖郎中。
“李大夫,就是没法找来啊。”竹清无奈的说道。除非爷亲自出马,不然真是皇帝老子去也没用。劲爷和孟信大人那个性,明显是眼中除了爷,谁也看不进去。而现在爷答应要立妃,对他们来说,岂止是情人眼底容了一颗砂,根本是插上两把刀了!
“派人抓来!”李双板起脸,大力一挥,颇显几分当官的威严。好像一切难题这样就解决了。
“大夫你别说笑了。”人没抓到,搞不好自己先灭亡了,还要惊动爷去救…竹清撇撇嘴。“不说了,我给爷端茶去。”
“喔。”李双讪讪然的继续自己的研究。
“爷。”竹清轻敲了两下,门内没有回音。“爷,奴才是竹清,奴才进来了。”竹清推开门,发现主子半躺在憩室的长椅,手里捧着一本书,神态怡然。
“爷,您要的苦竹茶。”竹清将瓷碗搁在边上。
韩士舒淡淡应了声,又好像没应,眼睛依旧盯着书,他双颊有些不正常的红润,竹清知道主子还在发着低烧。
明明…明明就已经不管事了,明明没有任何公文待阅,明明整天不出王府一步,都在府里养花看书,明明就没有任何过劳的可能,为什麽还是日日低烧!
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情绪在竹清胸口不停挤兑…
竹安这时拿着一条毯子进门,说:“爷,有些冷了。”
“嗯…”缓慢的翻阅至下一页,直到毛毯盖在他的腿上,他也没有再多的反应。
竹清突然双膝一屈,咚一声重重跪在韩士舒脚边,膝盖撞击地面的疼痛声响终於唤起了韩士舒的注意。
“竹清?”
竹清紧紧的咬着下唇,神情挣扎,竹安见状冲到身旁跪下,抢着说道:“竹清是担心爷的身子,爷最近睡的又少了些。”
“不是!”竹清岔断竹安大吼,一吼眼泪就淌落了两串,他猛然一磕,额头大力的撞在地上,肩膀一怂怂的抽动。
“竹清!想想你的身分,你是什麽东西!”竹安也急了,强硬的想拖走竹清,但竹清死也不走,只是接二连三的不停磕头,把头都磕出血了还不罢休。
“你俩究竟在演哪出?我好好的看书,你们突然就把头磕破,有话直说不可以吗,非要这样折腾自己。”韩士舒叹口气,起身从柜屉取出两条锦帕,分别递给二人。
“爷,奴才无能!您换一个更好的奴才,能为您分忧解劳的奴才!奴才求你!求你!”韩士舒的锦帕让竹清更是压抑不住眼泪,频频叩首。
“有什麽事就说,爷是不是哪里做不对,委屈了你们?”韩士舒皱眉按住竹清,不让他再把自己脑袋当鸡蛋敲。
竹清再也憋不住激动的哽咽道:“爷就这样?爷就一直这样?”
“什麽这样?”
韩士舒想拉二人起来,但二人坚决不起身。
“奴才一直不明白,不明白,爷,你是生死关头走一遭的人,不!加算上五年前的事,是两遭!三年前你被盛京将军寻回来的时候,奴才不明白,直到现在,奴才还是不明白,您为什麽可以这样!”竹清哭得厉害,觉得他的心要疼死了,因为爷疼死了。
竹安摀住脸,嘴唇撕咬到斑斑出血,他的性子比起竹清更习惯把想法深藏,做奴才的本来就不该有太多的想法,但他压的再深也没主子深,想起主子的隐忍,竹安的心脏简直无法承受。
韩士舒先是静默,而後,他轻轻开口要求。
“………不要说。”
竹清不依,他不依,他要说,他要代爷说出来,不然他会憋死,爷也会闷死!“不要这样!爷不要这样!奴才求求你!您喜欢劲爷和孟信大人,为什麽还要勉强自己答应去娶别人,奴才知道您根本不会喜欢那个人,爷又是如此善良,做不来让王妃独守空闺、虚掷一生,可是呢!可是呢!爷却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不要说。”韩士舒微阖半眼。
“劲爷和孟信大人不来了,爷难道心里不难受吗!可爷您什麽都不说!爷您总是这样!上官大人他们欺负你,夺您的权,您不说!您根本不想立妃,根本不想娶不喜欢的女子,您不说!您其实比谁都想抛下一切,跟劲爷和孟信大人在一起,您不说!安王殿下明明是爷诞下的孩子,爷多想把他带在身边照顾,爷还是不说!还活生生拱手让给皇上!您在王府里就只会做惜王,先是跟老国师学东西,帮皇上的忙,您看书,您用膳喝药就寝,您处理那些根本无关痛痒的奏稿,您当作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不要说了。”话语里已隐隐颤抖。
“九死一生才有的孩子一年几乎没几日在身边,您当做没发生过,明明不想立妃纳妾,这样强烈的心意一直在耳边提醒,您当作没发生过,劲爷和孟信大人走了,好几日都不来了,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您当做没发生过!您根本吃不下睡不着,整夜辗转反覆,心中的思念您还是当做没发生过!难道就是这样吗!说过的话、心爱的人、亲生的儿子,您什麽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住口!!!”
啪─────────
<待续>
如果舒宝宝是恣意伤害别人,自己也不会痛的人,那他确实是渣受。
但他是会比别人痛、比别人自责万分、比别人更难原谅自己的人,而且还不懂得诉说,只会隐忍和佯装太平,某方面来看这是一种不好的习性,但有其养成的缘由。
有人也许认为舒宝宝容易妥协、自私,但至少就某心我来说,我生舒宝宝这个儿子的时候,曾经为他设想过的千百种性格形容词中,从来没冒出来过的那个词,就叫做自私。
孩子,无论被人如何批评,继续走下去吧,亲妈最後会给你个幸福快乐的happyending。
A____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