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跟小颐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这问题不是米弈甯第一次提起,得到的总是大同不明所以的耸肩。
她们一寝四个人,当初因为跟大同在班上最要好,所以一听见她们寝有空位就毅然决然搬了进来。
小颐倒也还好,可是江江怎麽看都像这寝的异类。
米弈甯爱讲话、喜欢凑热闹;大同讲话白目、乱盖不打草稿;小颐为人外向开放,社交生活比米弈甯还丰富…而江江,脚踏实地、安静、冷漠,有时候真的跟寝室里头三个阳光璀璨的女孩蛮不搭。
江江是怎麽跟小颐好起来的米弈甯也不懂,因为调性合归合,米弈甯偶尔还是会被小颐的奔放给惹毛,认识久了自有一套特给小颐的宽容,只是米弈甯总觉这女孩生来或许就是要突破别人界限的。
以江江的性格,应该早就把小颐扭断脖子,分屍灌水泥丢东京湾才对。
「上次素描丢给我画,说我只要她一半时间就可以完成,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什麽奇怪的歪理。
「唉,小米,小颐在跟你玩笑,真的不要认真。」大同说着,瞪着寝室门口提防小颐进门,「倒是拒绝,你一定要认真地拒绝…」
为什麽小颐跟江江会让人感觉很暧昧?
因为她们一天到晚吵架,早上在学餐端着餐盘吵,下午在素描课的空档、石膏像後面吵,晚上捧着洗衣篮在淋浴室外头吵,有时候半夜用气音吵——即使如此大同跟米弈甯睁着眼都听得很清晰。
吵的不外乎是小颐功课认真不认真、玩得是不是太凶、生活习惯不太好;又或是吵江江整个人好无趣、生活平板又单一、做事太拘谨…听起来好像蛮稀松平常,但若不是两人的生活合而为一的互相磨合,这些事物都无需探讨。
「江江一直都很关心小颐。」大同说着,讲八卦的姿态,「上次小颐晚归没有回来,江江特别出去找人啊…」
「…回来的江江整个人都像软化了一样。」
「奇了,软化过的江江是这副模样,那以前还真惨。」小米冷笑说着。
她们的讨论提早结束,因为听到两个熟悉的音量相互缠绕撕斗着接近寝室门口。米弈甯跟大同面面相觑,在几秒钟内达到共识的点头,迅速攀着梯子爬上各自的床铺。
「…吵死了!同一个问题一直讲、一直讲、一直讲、一直讲…」小颐的音频随着每一个「一直讲」一直不断拉高。
「就是因为你没办法对自己负起责任,也不想想我讲了为什麽你都不改、都不改、都不改、都不改…」江江每一个「都不改」越讲越沉,最後接近嘶吼。
米弈甯躺在床上,安静的听着,不知道为什麽总觉的江江的语音跟李辰有点相似。
「…我就说,我要一点空间!」小颐尖声说着,「我就是要出去玩、就是要交朋友!为什麽要限制这麽多?」
江江叹了口气,语调仍是愤怒却杂和了满满的哀愁。
「你这是太不上心,还是根本对你来说就不值一屁?」
米弈甯听着微微一震,隐忍住翻身拿枕头盖住耳朵的冲动。
李辰也这麽说过。
到了这一刻,米弈甯听着两个室友的争吵,才终於弄懂这句话里头指的并不是关於其他——不是关於小颐是不是太自由、不是关於对Bitter&Sweet珍视与否——是关於发话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心绪被忽视的控诉。
只是米弈甯到这一刻才终於懂得。
「你…你这是什麽意思?」听江江这种沉重的语调,小颐像是被吓着一般,有点害怕地问着。连小颐都知道什麽该什麽不该的,米弈甯想着,怎麽自己当初不懂得适时地打住?
米弈甯突然地很想知道两个室友的争吵结果,但大同在此刻翻了个身惊动了两人,江江沉默了半晌,拉着小颐走出了寝室。
在关门声响後,米弈甯坐起身,瞪着刚刚或许是江江跟小颐伫立的地点看,怎麽有好多杂音这样涌上来,让她一时间感觉耳鸣像浪潮那般使人灭顶。
『是太不上心,还是根本对你来说就不值一屁?』
『…长点智商去理解什麽该、什麽不该,我想应该不是太难才对…』
『你,美丽绚烂的人生多替人想想可以吗?不是活得不这麽光彩的人就是畜生,该任你予取予求的…』
米弈甯爬下床,在寝室里头踅了一圈,第一次让李辰那晚的言语再一次渗入心底。这一次她好好地咀嚼这些语音,感觉并不完全是愤怒的气话…
…李辰很有道理,是米弈甯自己,忽略的太久…
「大同、大同…」米弈甯爬上大同的床,语带不确定的唤室友。
『没有人喜欢当那个错的人,不过有时候解决问题并不难,或许只是需要一点妥协跟让步。』
「…你觉得我…」
大同睡着了,没想到吵架声音这麽大,她居然睡得着。
你觉得我去跟李辰道歉,你说好不好?
米弈甯烦闷的推开寝室的门,同时间有些惧於自己的决定,又有种终於突破了的愉悦感受。
她看见那个转角处,江江拥着小颐的身影,小颐虽然抡着拳头不断往江江身上招呼,但看得出来没有用多少力道、只是象徵性地搥打。
看来之後的争吵是会少掉不少吧。
米弈甯想着,该是时候她来解决自己手上这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