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獨舞 — 第 15 場

天色渐暗,霓虹渐亮。马路上依旧人潮、车阵交错。不论,下班的族群、放学的学子,心情松了,脚步缓了,因为温暖的家正等着他们,等着抚慰忙碌、疲惫、受伤的心灵。

带着气愤、不满的沈云霏,从学校回来後,便把自己关在房里。要不是毕业在即,她一定跟老师翻脸、据理力争一番。不公平,这世界太多不公平。

虽然上课说话,确是不尊重师长的行为。但为人师表也不该趋炎附势,一昧讨好有特殊权势背景的学生。什麽抢拍、不合群,根本就是找藉口、修理人。她是为了要打工,在角逐毕展角色上没尽全力,否则今天的女主角绝对是她-沈云霏的。

好吧,她必须承认,有背景的徐歆歆实力,和她是伯仲之间。从进静岗学院後,徐歆歆一直视她为头号竞争对手。几次交手,势均力敌。她要赢,都得靠正直的老师,才能得到公平的竞赛机会。否则……就像赵老师这样,经常藉机贬抑她,来烘托徐歆歆。

假如,可以选择父母的话,下辈子投胎前,她会先做点功课的。不过,她可没埋怨辛苦的妈妈,她很爱她的。

趴在房间窗台上,看看天边霞彩、看看楼下景况,不远处的学校大门已拉上,只剩舞蹈教室、和警卫室还亮着灯……屈指算了算,她们一家搬到静岗学校附近的社区也有六、七年了。这学校老师、学生有一大半都是她们快餐店老主顾了。当初,就为了贪图上学便利,才会放弃公立学校。所以,她更得打工来分担学杂费。如果那个酗酒的老爸能振作一些,妈妈也不必这麽辛苦。

这时,快乐餐店的招牌灯亮了,陆续来了几位妈妈、和放学的学生。沈云霏知道底下老妈一定满头大汗、手脚不停的应付上门吃饭的客人。

是的,她不该趴在这里,自哀自怜。她应该振作,努力打工、赚钱。家里需要她,梦想等着她。

转头看向墙上李光雨前年演唱会海报……

首尔,李光雨……李光雨、首尔……沈云霏站直身子,望着窗外橘紫色的天空,双手举高的大喊:沈云霏,加油!加油!加油!

打完气,精神大振,满意一笑,快步的下楼,立刻到锅炉边帮忙。这边头绑海盗巾的沈妈妈放下电话,把手上的纸条交给女儿。

「隔壁高丽婶外送的工读生,突然不见了。她问你,要不要帮她外送?时薪180块。」

「现在?」拿着字条,沈云霏心动的问。

「嗯。」应答着,沈妈妈忙着问上门的客人。「先生,要点什麽?」

「鸡腿饭一份。」

「马上来。」沈妈妈迅速盛饭、挟菜。

「我过去高丽婶哪儿,你忙得过来吗?」说完,读国二的弟弟沈庆扬背着书包回来了。

「你弟回来了,你去帮她吧。」

「那我过去了。庆扬,这里交给你。」走出家门,迎面而过的是徐歆歆、和卢晓茵,正想跟她们点头,她们却一脸冷然的快步走开。

肩一耸,沈云霏无所谓。徐歆歆向来跟她不对盘,且拿她当竞争对手。不论课业、或种种术科舞蹈竞赛,总是一副没把她踩在地上誓不甘休的态势,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她习惯了。

而卢晓茵是徐歆歆的麻吉,自是沆瀣一气。所谓物以类聚,她们一个是演艺世家,一个是政治世家,自然走得近。公主帮、平民派永远对立。

她始终没弄懂过,为什麽徐歆歆对她有敌对的心态?跟任何人,她从不曾有过竞争念头。何况徐歆歆?只因舞蹈实力相近吗?平凡老百姓,怎可能和贵族有交集呢?现阶段的她,只想打工、赚钱,努力朝梦想前进而已。

梦想……李光雨……首尔……首尔……李光雨……只有完成梦想,才是她的王道。

「高丽婶,我来了。」走进隔壁的韩国餐馆,沈云霏朗声喊道。

「云霏,快。先帮我外送到那幢新大楼。」嫁来台湾十几、二十年的高丽婶,递过外送盒。

「OK。」

「记得戴安全帽,不要觉得近就不戴了。」果然是妈妈,高丽婶促喊。

「知道啦。」於是偷懒的沈云霏也不拿下嘻哈帽,直接套上安全帽。

拎着外送盒,沈云霏骑上小机车,来到下一条巷子刚落成不久的新大楼。每天经过,稍不注意,这幢新大楼已经有人搬进去了。拿下安全帽挂在车头。她站在门禁森严的大门口,望着那个视讯按铃框框,这麽多颗按钮,她还真不知纸上写的16号之8的17楼是那一个?

管他的,一个一个找了……

「喂,我是高丽餐馆外送……不是?对不起。」她再按下一户。「请问有人叫高丽餐馆的外送吗?」

「请进。」

宾果,第二户就中了。沈云霏得意的压了压嘻哈帽,推开厚重玻璃大门进去。正中央是个长形柜台,空无一人,大概警卫大叔也摸鱼去了吧。搭上电梯,沿路她咋舌连连。这幢新大楼,简直是五星级饭店。

走出电梯门,迎面是一个开放的小客厅,有高级沙发桌椅、电视、有杂志……正对着左右长廊犹豫着,左手边中间有户人家大门开了,她立刻往前走去。

虽然大门敞开,她还是礼貌的按门铃,提着外送盒等待着。

「等一下,我拿钱……」

向来耳利的沈云霏,顿觉,这个有腔调的男性声音,很耳熟……

「对不起,我忘了兑换台币,这个可以……」一手拿皮夹,一手拿韩币纸钞的男人局促的声音消失了。怎麽会是她?

「李老师?怎麽会是你?」沈云霏意外的张大嘴。「你住这里?」

垂眸睇了眼她手上的外送餐盒,李光雨侧身让沈云霏进来。

「你家开高丽餐馆?」他关上大门,一边问道。

摇了摇头,沈云霏走进客厅。四处看了看,再往连接厨房的开放小餐厅走去,把餐盒放到桌上。

「不是,我是临时代跑的外送。高丽餐馆是我家邻居高丽婶和她老公开的。」她边打量环境,边回答。

「高丽婶是你的同胞,嫁来台湾十几年了。」

「可以收韩币吗?我忘了兑换台币。」拿着韩币,李光雨微窘的说道。

「算了,我先垫。以後再还我好了。」沈云霏像个好奇宝宝,东张西望的。「老师,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呀?」

「嗯。」李光雨为沈云霏倒了杯开水。

「奇怪,你为什麽会来台湾教书?怎麽没去上海、北京的?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往哪儿跑耶。」拿着杯子,沈云霏走到窗户边探看外面,一阵清风吹来,有点凉意。住高楼层,还真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单感。她心想。

「有亲戚、还是朋友住台湾吗?」

睇了眼沈云霏,李光雨不作答。只是专心的把餐盒里的晚饭倒在餐具上,一边拿出筷子、汤匙後,想到什麽的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从阳台逛回客厅,再走到餐桌旁,沈云霏迳自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李光雨也不多废话,多弄了份晚餐放到沈云霏面前。

「吃吧。」

拿着汤匙,突然,沈云霏笑了起来,「我帮高丽婶外送,还让客户请吃饭,很划算。」

一样没表情、不多话,李光雨只是低头吃晚饭。

吃了几口饭,沈云霏还是放下汤匙,不好意思的笑说:「老师,对不起。这个泡菜拌饭,我真的吃不惯。」

还是不废话,他仍然低头,认真吃饭。

黑白分明的双眸骨碌碌的转了转,她从牛仔裤後的口袋抽出一张名片,放到李光雨面前,一脸笑意的说道:「老师,如果你吃腻高丽婶家的泡菜饭?请叫我家快乐餐店的招牌鸡卷饭。我妈煮的可是道地的台湾口味,你来台湾住,一定要吃台湾特有的美食嘛。」

拿起名片看了看……放下,李光雨还是不吭声。

「如果,老师看不懂中国字,没关系,你只要会拨打名片上的阿拉伯数字就行。我会跟我妈讲,给你打八五折,包外送兼附赠青草茶。」说着,沈云霏手越过桌面,拍了拍李光雨的肩膀,一副好哥儿们的态势,浑然忘却对方应是师长身份。

「谁叫你是我们的代班导呢!?别说我对你不好。」

「谢谢。」终於他有了第一句话,实在珍贵哪!

「老师,你不喜欢说话?」

「嗯。」你倒很多话。他心想。

「其实,你的国语说得很好耶。虽然有点腔调,不过都听得懂。」沈云霏没话找话,实在太闷了。

「嗯。」他喝口汤,继续努力进食。

「你在哪里学的国语呀?啊,对了,你说过好像在上海学的。」她拍了下自己额头。

突地,李光雨开口问道:「你经常在课堂上跟老师生气……不对,应该说……冲突吗?」

「冲突?没有呀。我是学生耶……」说完,她想起下午在学校的事。

「是那个老师白目。」

「白目?」李光雨不解扬眉。

「白目就是……算了,你是外国人,懒得教你。」沈云霏转开话题。

「老师,你以前来过台湾吗?还有……你真的不是韩国那个百变天王李光雨?明星脸也不过是几分像,哪像你根本就是复制品嘛……」忍不住她探问。真的,近看;越看越像。心跳不觉多跳了几下。

李光雨不再接腔,脸色微沉。

「我们班都在猜……如果你不是复制品,就是真品、真人……可是……那也不可能……他怎麽可能跑来我们学校教书?要教书,应该也在韩国吧?!没道理呀……」

放下汤匙,李光雨站起来绕过餐桌,握住沈云霏手臂,将她拉往大门口,「饭钱明天到学校还你,你可以回去了。」

砰!门关上,沈云霏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口前……

怎麽回事?她说错什麽?老师为什麽发脾气?她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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