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歌利埃Ⅰ:血色遺骨 — 歌利埃:血色遺骨03

乌烈德城里的王子居所向来不怎麽平静,特别是在这种不平凡的日子里──他们的王子殿下狄力希尔十五岁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一大早,王城就处於一种忙碌到近乎沸腾的状态,想当然尔,自然为的是王子狄力希尔的生辰典礼了。

而在清早,王子的寝室就已经炸开了锅──王室保姆艾莉的尖叫划破了湛蓝的天空与早晨的宁静,「殿下───!」

是的,刚满十五岁、他们国家唯一且尊贵无匹的王子殿下,本来应该香甜的睡在奢华美丽的金丝镶边大床里,没想到保姆艾莉在这个十分重要的早晨却扑了个空。

此时此刻,前几分钟还光鲜亮丽的王子殿下正蹲在每天王室园丁维护的美丽庭园一角、那里种满了半个大人高的紫红色簕杜鹃,正向着晨光怒放花朵的风姿,而在那窜出了一个有着毛茸茸的灿金发色、还有些尘土的头顶,上面还黏了一只小蜘蛛,此时他正用非常严谨的态度──估计他上次跟国王一同出席都没那麽严肃──观察着树丛外着急寻找王子行踪的仆役。

还不是很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单纯的躲在树丛中看着一群为了他而忙的人仰马翻的佣人们笑的很是开怀,并开始物色着下一个藏身地点。

他穿越了花园里一层又一层的簕杜鹃,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躲开佣人沿着城堡的边缘,溜进了鲜少人会踏足的西区长廊,王子熟门熟路的推开了右边数来第三道门,轻轻巧巧的阖上,转身──

「喝!」一个比他稍微矮些的身影扑向了他,「我捉住你了!看来艾莉的打赏是我的咯!」

「你吓到我了,法雷尔。」与其说是捉住,倒不如说是可爱的法雷尔扑进了王子的怀中,王子摸摸他的头(虽然也没高他多少),「卡尔帝斯先生不在麽?」

「日安,殿下。」另一个声音从後方传来,身着一套正式黑长袍的男子正站在晨光的沐浴之中,尽管如此,男子的气息却丝毫无法融入阳光的温暖,一身肃穆的黑衣就像是丧服一样正式,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暗沉冷凝。男子手上拿了一本书,显然是翻阅到了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打搅了。

黑衣男子──也就是王子口中的卡尔帝斯先生,身为国之重臣而得以住在王宫中,他看起来对於王子殿下的来访与晨间的骚动并无意外,无所不知的他总是能够料到这座城市即将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此时男子朝站在一起的两个少年看过去,虽然有些狼狈,金发碧眼的少年仍然保持着王族应有的仪态,今天清晨刚满十五岁的神圣乌烈德王国第一王子狄力希尔‧乌烈德,尽管年纪尚轻,却已经能够窥见他俊朗的容貌轮廓,他就像是每个民间故事里的王子一般,高贵英俊,气质疏朗,承袭了他母系家族的神圣血脉,赋予他的光明力量让他看起来格外的亲和,想必没有多久後,追逐王子的贵族少女将会塞满整个宫廷。

而相较起王子殿下,另一个少年──他的爱徒法雷尔‧格勒斯登,虽然命运坎坷父母双亡,但国王收养了他,且因年龄和殿下相仿,所以作为王子学伴的他在宫中和身为独子的殿下一同长大,红发蓝眼的少年是一个周遭的人们十分头痛的对象,也许是因为并不同王子从小接受光明的信条而比同龄人更沉稳些,他的性格比较活泼好动些,老是拉着殿下陪他进行一些不是这麽恰当的游戏……所以今早的纷扰想必也是他那徒弟怂恿殿下而造成的吧。

「真是个喧嚣的早晨,这与殿下时间尚早的突然来访有关麽?」身居高位的人臣尽管声音清冷肃穆,他漆黑的眼珠却带着温和凝视着有如顽皮小猫把自己弄得一身是泥的王子殿下,顺道递给了他一条深蓝色的手帕。

「喔,我想他们一定是忙着准备王子的生辰庆典?绝对和殿下的来访毫无干系!」法雷尔甩甩栗红色的细软发丝,小小年纪就看的出来如此古灵精怪的性格,很可惜在口语上的小伎俩并不影响他导师的判断力──他早就知道这两人的打算,而且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徒弟把王子殿下给拉下海的,他们又想要做什麽?像去年一样把王冠藏起来?或是更夸张的恶作剧?总之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年少的王子抓起手帕随手擦了擦,又拨了拨头发──表面上看起来是恢复了昔日小王子的仪容──至少蜘蛛已经不在他发间结网了。

「殿下,这样下去佣人们会很着急的,很可能会受到山姆总管的谴责。」黑衣男子走向窗边,已经歇斯底里的保姆艾莉正准备传唤禁卫骑士团的卫兵们把城堡搜遍。

「这样吧……我来猜猜,也许是因为殿下想逃过一个早晨的繁文缛节?正打算找了我可爱的弟子法雷尔一同偷溜出王城……然後,让所有想对王子殿下献媚的王公贵族与臣属扑了个空?」

「呃……大概就像先生说的一样吧。」小王子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总之……那些人真的很讨厌阿,从早做到晚听他们讲那些言不及义的话,还不如溜出去逛逛外面的庆典呢。」

原来看似稳重乖巧的殿下,心中也有少年心性,只是不常表现出来罢了……作为王储,自然是很难随心所欲地离开宫廷的……反倒是他的徒弟法雷尔,经常随着他东奔西走,早已看遍了王国各处的景致。

看着两个孩子期待的眼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卡尔帝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如此的话,臣倒是有一个好主意。」黑袍的男子摇摇头,虽然贵为王子,但也还是个小孩子,「不过,这得要殿下先配合一下了。」

「──真不愧是卡尔帝斯先生!」十五岁的王子殿下此时理当在王宫中接受众臣和使节们的祝贺,也许还有一些处心积虑想要将女儿嫁入宫中的贵族们的骚扰,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在大街上──因为庆祝王子生日的庆典而特别热闹──像一个普通的王国少年般,和他的夥伴东奔西跑,享受着庆典的欢乐气氛。

沿着上层区的主要道路国王大道上的巷弄都串连着代表乌烈德的苍色彩带和从北方运来的漂亮精灵灯饰,每间商店都挂着冬青穗编织成的装饰,也有不少处悬挂着绣有苍鹰的旗帜,淡淡的天蓝萤光点缀着乌列德城中的街道,从高处往下看异常美丽。

这天,整个城市洋溢着欢乐的气氛,王储满十五岁,是可以开始正式接触国政,执掌王国事宜的年纪了,对於子嗣艰难的乌列德王国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不光是王宫方面,就连平民百姓也感到十分的喜庆,商人更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大加炒作,总而言之基於人们心中各种原因,整个王国笼罩在一股欢天喜地的氛围中。

沿途不断有人施放着爆竹烟花、四周飘散着彩纸和花瓣,原来是友邦维菲希尔斯的使者前来道贺──住在王国之北月晕森林中的精灵使节骑着纯白精灵龙、这群美丽异常的生物只有维菲希尔斯的精灵可以驾驭,一共十二位代表,他们高举着深蓝色的旗帜,气势凌人的正步往王宫而去。

而在此时,他们要前往道贺的对象──王子殿下正和他的玩伴坐在钟楼的露台上,观看着热闹的一幕。

因为有着如同王子殿下本人(也的确就是本人没错。)的金发翠眼,一路上他可是收到了不少好处,不过食物大多进了一旁法雷尔的肚子里。

「这麽能吃怎麽还是比我矮阿。」法雷尔可是个大胃王,不过吃的东西都不知道吃到哪去了,明明比自己大上半岁,却长的要比自他来的娇小。

「哼,这只是现在──等到我学会自然魔法时,就让自己长得比安德烈还高!」

尽管法雷尔知道学习魔法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负担,但是他仍然颇有自信的相信自己能够借助着特别的魔法让他的身高後来居上……至少他的老师没有驳斥过他的说法(当然也不排除是让他有学习动力的藉口就是了)。

「就凭你这小身版,我看能长到我那侍卫队长的腰际就要偷笑啦。」而且只是能够让作物快速生长的法术真的有办法办到他的愿望吗……

「你等着瞧!」法雷尔一股脑将方才路边商家赠送的雀儿饼──一种状似鸟喙的小饼乾──倒进嘴里,咬的喀滋作响。

目送精灵使节团离去後,他们俩离开钟楼,沿着国王大道一路闲逛着,欣赏了广场中央壮观的四方喷泉,这天因应王子诞辰的庆典,人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妆点着这个城市,巨大的喷泉被施了魔法、散发出了七彩的光芒,随着泉水折射到城市的四方,比平常的喷泉要来的更加耀眼。

狄力希尔第一次离开那些随从得以自由的饱览这个美丽而繁荣、属於父亲将来亦将属於他的城市,城市本身是古老而庄严的,历经了多少的王权更迭,一直到他父亲建立了这个崭新的国家,他们的人民年轻而有活力──看看这些蓬勃的商贾以及面带喜色的民众,战争带给他们的阴影早已逝去,就和年少的王子一样,他们都相信这个被梅铎大主教喻为『神之赐福』的王子将会带领着他们走向幸福平和的未来。

「话说,卡尔帝斯大人给了我们多少零花?」狄力希尔望着一旁贩卖纪念品的小贩,饶有兴致的打量和他同样有着金发绿眼的木偶,想必是为了庆典而做出的应景商品。

「我看看……一、二……三十个银币!」对王公贵族而言这不过是笔小钱,不过已经抵得上寻常商家两日的进帐了。

「太好了,看来我们可以……噢!」广场人潮拥挤,一边数钱一边走在路上的法雷尔不慎被一名少年给被撞倒,摔了一跤。

「没事吧?」狄力希尔听到声音赶来,毕竟他俩都还只是孩子,虽然狄力希尔比起寻常人家的孩子来的高壮、比较有少年的样子,但法雷尔可还如同孩童般娇小。

「好痛……欸?我的钱袋!」法雷尔摔得眼冒金星,察觉不对时才惊觉,方才撞到他的葛衣少年已经消失在右方的街角。

「……可恶!」法雷尔拔腿就追,一眨眼,人便消失在狄力希尔身前,只见一道淡绿色的光影和人影一同隐没在转角。

「等等!这家伙又乱用魔法了……」狄力希尔只好跟上,「到时候要是给他老师知道了还不连我也要挨一顿揍!」此时的他只希望好友的举动没有太多人看见,不过他似乎已经听到广场上有些目击民众开始议论的碎语。

他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麻烦了,比如上次他为了追逐法雷尔而将一年一度外事会议搞的一团糟,整整被卡尔帝斯先生罚了抄写一百遍的古语叙事诗,想到那些艰涩晦涩的文字以及冗长至极的陈述,搞到他现在都还对那些恐怖的诗句颇有阴影。

……不过这时候也没办法管这麽多了,狄力希尔提起一口气,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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