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昇对季诗诗而言意味着什麽，雨音不得而知。但李岚希那句话一出口，季诗诗就崩溃了──不是疯狂、不是失控，而是真真正正的崩溃。
也是在那一刻，雨音才发现，早上时季诗诗在司徒手上留下的那些抓伤，根本就不算什麽。
雨音怀疑，如果没有早上的那场争执的话，季诗诗会不会冷静一点？是不是因为司徒的态度刺激了她，季诗诗才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反常？
毕竟，不管李岚希知道些什麽，前些天两人摊牌时，季诗诗的举手投足平静得近乎漠然，让人完全无法想像今天和那日的她是同一人。如果季诗诗的状态像那天一样的话，雨音确信，无论李岚希说了什麽，班上同学都会选择相信季诗诗。
就算知道一切都只是季诗诗的伪装，雨音还是不得不承认，在掳掠人心方面，季诗诗确实很成功。
但仅仅只是一个甚至称不上质疑的问题，便让季诗诗毁了她营造已久的表象，这实在让人始料未及。出於一种无法言明的小心，雨音一直在留意四周同学的表情，也因此她晓得，季诗诗的这种反应，显然也出乎李岚希的意料。
虽然因为场面太混乱，雨音只来得及瞥见一个残影，但她的确看见了，在季诗诗扑向李岚希那一刻，後者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後来，训导主任匆匆赶来介入，这场闹剧才宣告落幕。
季诗诗和李岚希都被单独约谈，没有人知道她们到底在校长室里说了什麽，只知李岚希被记了一支小过，而季诗诗，却直接在校园里消失了。
对於她的失踪，各人都有自己的猜测，而这种猜测所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季诗诗之前对她作出的毁谤就此不了了之，被有关季诗诗的各种传言掩盖过去。
当然，非常偶尔地，某些流言里还是会参杂她的名字，但相比先前铺天盖地、且不容辩驳的指责，现在已经好得多了。
也是在可以稍为喘息的现在，她才发现，季诗诗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究竟散播了多少子虚乌有的谣言。
而她只是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麽，季诗诗要为了素昧平生的她做出这麽多的事？就只因为她加入了田径队，或是她站在了比季诗诗更接近司徒的位置？
这些理由似乎都不够充分。
「想知道答案吗？」
午休时间，她站在第一次见到司徒时，能直直望见运动场的栏杆後思考着这些的时候，李岚希走到她身後，说了这麽一句话。
她的脸上还带着伤，是前几天和季诗诗纠缠时被抓伤的。那伤口看上去很深，可以想见被抓的当下有多痛，但如今伤口还没完全癒合，李岚希却已经撕掉了OK绷。
「你不痛吗？」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雨音忍不住问。
明明是那麽胆小的一个女生──入学时只是撞到了她，便害怕得不断道歉，却那麽勇敢地抵抗季诗诗。雨音深信，相比起才来西陆一个多月的她，知道对方真面目的李岚希绝对明白季诗诗可以有多可怕，但为什麽，她还能如此坦然地站在那人面前？
李岚希摸摸自己的脸颊，微微一笑，眼神里的坚持让雨音看得几乎恍了神。
曾几何时，总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李岚希，竟有了这样的眼神？
「不痛。」她说，依然笑着，「为了他，我不痛。我只是後悔，为什麽在相隔这麽久之後，我才愿意为他跨出这一步？」
虽然知道她口中的「他」十之八九就是小昇，雨音还是开口询问了：「你说的那个人，是你那天提到的小昇吗？」
「嗯。」李岚希颔首，忽然定睛看她，又重覆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想知道答案吗？」
「什麽答案？」
「你想知道的答案。」
***
李岚希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已经结束，读起来却无限心伤的故事。
「其实我不该责怪她，在这件事上，她也是受害者。」李岚希说，遥望天空的眼眸里是悠远的寂寞，「但我就是无法不去记得，如果没有她的话，现在小昇还会在这里。」
李岚希告诉她，小昇的全名是吴日昇，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季诗诗的前男友。
说是前男友也不太对，毕竟在季诗诗的心里，吴日昇从来就不只是「从前」。她认定他是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而每当她近乎霸道地对他这麽说时，吴日昇总是笑着，不言不语，却会摸摸她的头。
吴日昇从来不说喜欢，更不谈爱，但李岚希知道他对季诗诗的感情有多深──就算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在内，都不看好这段感情。
他们在中二开始交往，但因为家人反对，也一直没有公开，知道他俩事情的朋友，也只有李岚希而已。
而李岚希从来没有向吴日昇提过，她其实也不赞成他们谈恋爱。她不说、不提，只是安静地看着，因为她明白，不同於吴家父母，自己的反对里，有私心。
她喜欢吴日昇。
因为她喜欢吴日昇，所以她讨厌他用那麽宠溺的目光看着季诗诗，讨厌他总是一脸兴奋地对自己谈论关於季诗诗的种种，但她更讨厌的，是季诗诗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不觉得她根本不喜欢你吗？」
她曾经这麽问过吴日昇，但後者只是摇摇头，挂着一丝不变的笑容，彷佛完全没被影响到一般对她解释：
「岚希，不是这样子的。诗诗她喜欢我，我很清楚，她只是不懂怎麽表达自己的喜欢。」
那时候的李岚希不明白，不断劳役对方又没有丁点体贴的回报，这怎麽可能是喜欢呢？
疑惑和不满在她的心底扎根、发芽，让她对季诗诗这个人愈发的反感。直到吴日昇出事那一天，她才明白，季诗诗确实爱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只是除了吴日昇，谁也发现不了她对他的依赖。
她用尽所有方法去证明他爱自己，然後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手段也愈趋极端。吴日昇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却没有阻止她。
而这种纵容，最後终於让死神带走了他。
「你相信吗？她竟然让小昇吞下一整瓶安眠药，还神神叨叨地说那是爱情魔药……小昇那家伙，居然还真的照做，真的是笨蛋啊……」
「……」
「也许她确实喜欢小昇，甚至爱着小昇，但她的爱早就扭曲了。」李岚希抹掉眼角的眼泪，转过身，让自己的背半靠在栏杆上，「而你和司徒学长……只是不小心被祸及的人而已。」
雨音一愣。
虽然早上才见过司徒，但在此刻听见他的名字，还是让她的心思浮动了起来。
「司徒学长和小昇太像了。」
对这句评语，雨音不予置评。她并不了解吴日昇，但如果仅仅因为一点相似就喜欢上对方，那这份喜欢，未免也太薄弱了。
无端地，她想起了江思颖，以及司徒对季诗诗刻意模仿的反应。
「季诗诗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失去小昇後的空洞，她没办法忍受，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替代品。」
注意到雨音因为「替代品」这个字而皱了皱鼻子，但李岚希笑了笑，还是继续说下去：
「小昇以前太迁就她了，只要她说不可以，他连我都会疏远。」李岚希自嘲地笑，「於是在她眼里，你和思颖学姐，都成了必须铲除的情敌。」
雨音瞠大眼睛：「可是──」江思颖是司徒的女朋友啊！
未等她的惊呼出口，李岚希便打断了她。
「你还不懂吗？」
李岚希看着她，种种情绪交织起来，复杂得让她一时怔然，「司徒学长就是小昇。对季诗诗而言，他就是她的吴日昇。」
雨音哑然，只能任由李岚希的话，一字一句，渗入她的心底……
「在她的爱情里，除了自己和对方，不能有任何人的存在──尤其是，在她失去小昇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