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几天时间,跟阿宗在凤山到处乱跑,最後好不容易选定了三个不错的点,同时也开始跟地主议价。
我也认真地跑到左营那边,去熟悉相关的设备与学习洗车的技术。阿宗很细心地告诉我,到底高压水枪要怎麽用,到底风枪又是什麽东西,他甚至还解释了擦车专用的毛巾跟一般毛巾的差别。
「准备好要大展身手了吗?」摩拳擦掌地,阿宗叫我跟着几个师傅们一起下场。
说也奇怪,以前开车去给人家洗,看着那些员工们手脚俐落地做事,总觉得也不过稀松平常,反正就是洗车嘛,那有什麽困难吗?
结果自己动起手来却根本不是这麽一回事,我先是不小心溅了自己满头水,跟着又不小心把泡沫枪拿偏,一阵白色肥皂泡沫如雪片般在洗车场里到处飞舞,有一大堆都落入了阿宗刚泡好的一碗面里,很美,但我也被他骂到臭头。
「我一直觉得,正常人应该会把衣服脱掉再洗澡,而且,我没看过有人愈洗愈脏,你这里……」拿出一张面纸,轻轻揩去我脸上的黑色油渍时,欣棠指尖的柔软触感让我恨不得把身上其他地方的脏污都呈现出来,不过那太低级了,有点儿童不宜。
没有支薪也没有劳健保,就只有中午的免费便当,尽管这是身为一个合夥人所必须要学习的过程,但我可不愿意在洗车场里穷耗掉一整天。
傍晚四点左右,我解开帆布制成的挡水围裙,把刷子、毛巾跟雨靴都丢一边去,立刻从左营开车奔回凤山,一路来到医院外面,然而果然是来早了,又等了快半小时,才看见欣棠下班出来。
「我有一个疑问,」在她帮我擦脸时,我举手问:「为什麽护士可以穿便服?」
「因为我下班了呀,这年头的护理人员大多都是穿着便服,到医院才换制服的,懂吗?」
「真可惜。」我先点头,然後摇头。
「真欠揍。」她则是先瞪我一眼,再顺手扯了一下我的耳朵。
时间很短暂,我们没能安排任何行程,倒是欣棠还有工作在身,她被几个学姊托付了买晚餐的重责大任,因此我们急忙忙来到麦当劳,把一张写满餐点内容的单子交给柜台人员後,她拿出小皮夹准备结帐,而我却意外发现她手背上有些小伤口,仔细一瞧,似乎她右边额头上也有瘀青的痕迹。
我纳闷地问她是不是遇上了什麽医疗纠纷,像是醉汉大闹急诊室,或者又哪个民意代表撒泼之类的,结果她笑了出来,说其实只是在医院走廊上被病床绊倒。
「那应该很丢脸吧?」我皱眉。
「习惯就好。」她居然这麽回答。
有些将信将疑,毕竟瘀青或许真的是跌倒撞到,但手上的伤口在我看来却很像抓伤所致,不过她都这麽说了,我总不能继续追问下去。
这几天急诊室的工作似乎有点忙,欣棠的黑眼圈都冒了出来,在她透白的肌肤上更为显眼。想了想,我叫她在这里稍等一下,自己则往外跑了出去。
十分钟後,我带了一盒面膜回来给她。
「店员再三保证,说这个牌子的产品可以有效又快速地消除黑眼圈。」我指着隔壁的屈臣氏药妆店说。
「真的吗?」不太相信的怀疑口吻,欣棠看了看外盒包装,问我说那万一没效怎麽办。
我告诉她,如果没效,那麽,那个店员很快就会在医院急诊室里出现,「你还可以顺便再扁她一顿。」
昨晚我把陈阿宁从门外拖回来,逼她认真严肃地跟我谈谈,到底女人对於另一半的经济收入,一般都做何看法。然而,她不仅没打算聊这问题,还不断提醒我,千万不能轻易相信网路交友,尤其是那种以男女约会为前提的交友网站。
於是我花了偌大精神跟时间,拉着她在电脑前面,仔细说明到底爱情公寓是个怎样的交友平台,并且再三强调,这里有严格审核与把关的机制,应该不太会出现那种骗子或登徒子。
「话虽然这麽说,但你当初不也照样混了进来?」陈阿宁不忘提醒,「别忘了,你自己就是想来这里卖保险的。」
我苦笑着,不得不再三解释,虽然当初确实存着只想赚钱的心理而来,但毕竟现在情况大有不同,起码认识那麽久,不管是之前的星星糖,或是现在的欣棠,我都没有要拿保单出来介绍的意思。
「所以事实证明,这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陈阿宁很快下了结论。
陈阿宁说的到底对不对,我想答案已经很清楚。
玩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爱情公寓,我确实没做到半笔生意,然而看看眼前的女孩,我又觉得或许这才是对的,也是值得的。
就在我如此暗暗认同之际,我们刚离开麦当劳,在市场外面买了一包鸡蛋糕,下一秒有个笨蛋一不小心就全都撒在地上,她还发出了「哎呀呀」这样奇怪的惊呼声。
「都没了……」惨呼之後,欣棠脸上有呼之欲出的眼泪。
「起码还有这一口。」我则折下了嘴里叼着的唯一一块,或者说是半块比较贴切,递到她面前。
欣棠先是踌躇了一下,大概在为要不要接受这暧昧且不太卫生的礼物而犹豫,但我相信食物的诱惑远大过一切,只见她迟疑不到几秒,像是把心一横似地,伸手就接了过去,一口直接塞进嘴里。
我们像是在无意间跨过了一道界线,意外地发现彼此的世界可以如此贴近。我相信自己一定曾在凤山街头见过她,毕竟我们的生活圈有极高的重叠性,但左思右想,却又想不起来这张面孔曾经在哪里映过我的眼帘。
或早或晚,都是在那麽简短的空档里,我来到医院外面,跟她一起,或者帮学姊们买买晚餐,或者我陪她在附近吃点什麽,然後她或回家或上班,而我则继续一跤跌进洗车场的筹备计画里。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谁也没有开口谈这件事,但我们很亲近,很要好,就差没能像电脑萤幕里的那两个人物,一男一女,一起待在一间布置精美的小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