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段家家丁们把燕城翻了个底朝天。一青一黑两个身影坐在屋顶上,烟雨朦胧,如画卷一般。
莫闻笑脱了外袍,盖在段无双头顶挡雨。自己坐在一边,气劲缠身,任凭雨水如何洒遍世界,也不敢半点沾湿他的发髻。
“内力深厚也不带这样乱用。”段无双小声非议,这个人就是这样狂,这样无所顾忌。
第一次见莫闻笑是六岁那年。奶妈带出去上集市,走散了,被人看见身上穿着不凡,起了歹心,抓去同几个小孩关在一起。都是些穿着锦缎的小孩,小的三岁,大的十一二岁,自幼没见过这场面,大家哭作一团。
那时这些孩子里最大的是个男孩。不哭不闹,一双眼警惕着外头,给的吃喝也看别人吃了才敢咽下。无双自小习武学医,四处疯野,还算镇定,看着一堆吓坏的孩子,鼓动大家逃走。唯一赞同的就是那个男孩。无双装病,男孩喊人,喊进来的大汉早就被这些孩子哭烦了,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无双蜷着身子装病,挨着打也不敢大声喊疼,那男孩扑在无双身上,为她挡着拳头大叫:“别打了!她病了!再打死了人你们怎么拿我们换钱啊?”
大汉揪着他道:“她可以卖到青楼里去,你不值钱,打死了总没关系吧?”说罢便是一顿好打,斗大的拳头砸下来,对一群孩子而言,那比锐利的尖刀还要能杀人。
无双只记得那男孩抱着她,护着她,背上挨着拳头,一条腿几乎被那人踩断了,一口血吐在胸前,脖颈上挂着块玉佩跌落出来,砸在地上碎了。看得一群孩子都吓疯了,尖叫着往外冲,大汉进门时没有上锁,孩子们四处逃散,那人是个看守的,连忙四处去捉小孩。剩了无双和那男孩在屋里。
那男孩神志不清间,只说让无双快逃,不要管他。无双觉得,这个男孩要是真死了,那也是为了救她才死的。那几个拳头落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已见了阎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擦了泪,捡了那几块碎玉,塞回男孩怀里,缓缓拖着他往外逃。
两人在荒野破庙里躲了两天。无双在山间认了些草药,捣碎了给男孩贴上。那孩子似乎也习过武功,缓了过来,仍旧不太能走。晚上冷,好在庙里有几块火石,生了点小火,两人把身上厚实些的外衣叠在一起,靠着火堆裹着相互取暖。白天无双跑出去,靠着认药的本领认出些草丛里的果子,小孩子吃的也不多,好歹挨过了两天。
第三天傍晚,无双自附近小溪打水回来,路上差点撞上了前来寻人的大汉几人。似乎在说有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出来悬赏寻孩子,都骂那大汉没有看住人,幸好附近寻到了痕迹,定是那天的孩子还躲在这里。
无双心下魂都丢了,连忙抄小路跑回破庙,但那几人寻来也是半个时辰的事儿,男孩的脚根本走不了多远,相处几日,患难与共,自己更不能丢下他走,相信他也不会丢下自己。
她定神,路边抄了把艾叶放在嘴里,进门男孩正拖着脚一瘸一拐练习来回走,见她回来笑了,道:“等我腿好了,逃出去,你就跟我回家,我们成亲,可好?”
小无双点头,道:“好,只要逃得出去,我就嫁给你!”
接着无双毫无异状地走上前,把贴身带的一个小珠子在面前捏碎,那男孩就晃晃悠悠倒下了。回头庙里地上捡了两根断香用火石点了,插在男孩手里。估摸着过会儿香烧没了能给烫醒。便用手在地上铺了一层沙,写了“向西逃”三字。一步三回头看了那男孩,然后一路狂奔回东头的溪边,把身上的衣服在路边树枝上挂碎,生了一堆火,远远引得那些人过来。
没曾想,这一堆火,引来的不只是那些歹人,还有前来寻人的段老爷。段无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段老爹哭,待到再去庙里寻那男孩,已然没了踪影。
几年后,段无双再见莫闻笑时,是他跟着“天下第一剑”西门寒照来找段老爷子。段无双远远看见他握着半片玉摩挲着,那玉上的花纹就是烧成灰她也认得。接着西门寒照败于段臧天剑下,弃剑而走。那时段无双才终于知道这个男孩的姓名,而当时的莫闻笑已然长大成型,除了谨慎,丝毫看不见当年那个男孩的影子了。
又过了几年,西门寒照隐退,莫闻笑声名鹊起时,世间已无几人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过一层师徒关系。
段无双开始打着招亲的旗号要寻年少时私定终身的莫闻笑,莫闻笑却为了深爱的一个女人,要寻段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