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半晌没回应,他转头凝视她的脸,夏夕瑀一触及他的目光,有点不能呼吸,低下脸看着考卷,「第、第七题。」
阎末风右脚勾过一张小圆沙发椅,移坐到她的身边,轻轻拉过考卷,修长指尖划着题目解读题意,轻声喃念:「上截圆的圆面积为9πcm2,下截圆的圆面积为16πcm2……求球体的半径……笔给我。」
将笔放到他手中,他提笔在球体上画了几条辅助线,说明完解题方法,再将笔交还给她。夏夕瑀握住余留着他体温的笔,右手又有点无力了,每个数字写起来都虚浮着。
她继续向下解题,不会的就询问,阎末风拿起她写好的考卷检查,两人一来一往,肩膀不自觉地抵在一起,头也越靠越近。
「这题错了。」他突然靠向她,想指出计算错误的数学题。
「哪里错?」她倏地探过头,以为他手里的地科考卷有错。
叩!
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反弹了下各自转过身,阎末风好气地捂着左脸颊,夏夕瑀无辜地捂着右边额头,表情都很痛。
「夏小怪!你搞什麽?」转身瞪她,心里想杀人。
「对不起,我帮你呼呼……」她满脸赔笑,伸手轻揉他被撞红的颧骨。
他侧脸避开她的碰触,抄起一支笔轻敲她的头,「赶快写!」
「好嘛好嘛。」她捂着被他敲痛的部位,肚子发出动能耗尽的「咕噜」声,又满脸堆笑问:「我可以吃蛋卷吗?」
「随便。」阎末风挪动椅子和她拉开距离,一脸没好气地托着下巴,看着她打开保鲜盒拿出一根蛋卷,满脸幸福吃起来。
她很聪明,刚才他检查她的考卷,所有答案条理分明,即使是不会的题目,解说时也是一点就通。
小考的成绩排名在中间,但是资优班的分数差距很小,同分的情形很多,如果她到普通班肯定是班上的前三名,偏偏言行举止像个八岁小孩,为什麽不想毕业不想长大呢?
回忆起夏夕瑀感冒发烧那天,阎末风站在客厅里,听着若媛阿姨讲电话,从对话中得知八岁的她在父亲去世後,心灵受到严重打击,变得非常依赖父亲送的生日小熊,後来他询问她什麽时候搬到B615星球,她的回答也是八岁。
「夏小怪。」他想起一件事,非常好奇。
「嗯?」
「通往B615星球的虫洞在哪里?」
夏夕瑀眼神缩了下,犹豫着该不该说出自己的小秘密,静静望着他许久,才小小声答:「棉被……」
一般人听到会狂笑,当她是疯子吧,这通往B615星球的虫洞竟然藏在棉被里,果然是八岁小女孩的思维。
但是阎末风完全笑不出来,胸口充塞着窒息感,脑海浮现一幅非常现实的画面: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抱着小熊躲在棉被里,想着爸爸在哭泣,为了隔离悲伤,最後将自己封进一个想像中的小星球。
见他没有笑,眼里的思绪复杂着,她读不太懂,轻声打破沉默:「你要不要来?」
「去哪?」他回神,发现她闪避地移开眼,不敢和他对视。
「来……B615星球玩?」
「和你……一起躲棉被?」
「嗯啊!」
「地球的基测要到了,我没那个闲时间去外星球旅游。」他双手环胸,认真地拒绝她的邀请。
「喔……」她傻傻点头,心头暖暖的,抑下想扑抱他的冲动。
「夏小怪你……」
「怎麽?」
「都随便邀男生一起躲被子,穿梭虫洞到B615星球玩吗?」他是正常男生,不是幼稚园的小孩,男生和女生一起躲被子,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她不会傻到四处邀请人吧。
「你是我第一个邀请的人。」夏夕瑀嘻嘻一笑,「不过,是你躲你家的棉被,我躲我家的棉被。」
「欸?」傻了,只有他的思想邪恶吗?
「难道……」她咬着笔杆看他,眼神有点害羞,有些期待,「你想和我一起躲棉被?」
「你快写!」一股热气朝脸颊冲,阎末风用力拍桌掩饰内心的羞赧,「还有三十七分钟四十九秒。」
「好啦,这麽凶。」她缩了缩肩头,一手握着笔,一手伸进保鲜盒拿蛋卷。
「你再吃,会变成胖小怪!」
「胖就胖,我自己会喜欢自己。」她不在乎,大口咬下蛋卷。
阎末风愣了一下,这是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即使全世界的人不喜欢她,她也会喜欢自己。那样的勇气让他自惭……
脑海浮现她纤瘦的身影,面对比她高壮的男同学,不管言语攻击如何猛烈,也是坦然无惧的。而他,当了两年半的风纪,同学的排挤并不是国三才开始,为什麽之前可以无视大家的冷嘲热讽,现在却变得非常在意而意志消沉?
只因为一场突来的病痛。
去年的十二月中旬,他的双腿突然痛到无法走路,爸妈带他看医生做复健,到现在为止,那种钻进骨髓的酸痛不时发作,半夜经常被痛醒。
从小到大,成绩也好、运动也好,他的人生很顺遂,没什麽阻碍和烦恼,却因为这场病痛,将他从云端打进谷底,开始在意四周的目光和嘲讽。
但是,套一句夏小怪的口头禅,如果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不接受这样的自己,又怎麽有勇气举起盾牌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