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眼眸氲上薄雾般的忧郁,那句「不要和他说话」的要求,像敲下钢琴的最低音键,咚地一声,沉重地击进夏夕瑀的心口,回荡开来的担忧,是自己会不会被他讨厌了?
夏夕瑀忍着不打扰他,直到下午第六堂和第七堂课,是连着两堂的理化课,班导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写着电解公式,夏夕瑀一边抄写笔记,心思不时飘向後桌,藉由後桌传来的细碎动静,揣测阎末风现在在做什麽。
椅子的拖动声、课本的翻页声、自动笔的压按声……偶而在老师提问时,听见他轻淡的嗓音和她和声念着相同的解答。胸口憋得发慌,很想转头看他一眼,和他说个一句话,但是不清楚他的郁闷有多深,不要说话的时限有多长。
从幼稚园开始,教室是她的另一个栖所,每天背着书包往返在住家和学校之间,幼稚园毕业升国小、国小毕业升国中,一堂课接一堂课、小考接着月考,国中之後还有高中和大学,距离考试完全停止的尽头还很遥远。
在基测逼近,神经跟着紧绷的日子里,现在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变得不同,和他读着同样的课本、一起上下课、一起打球、一起趴在桌面午睡……身体里好像被催化出一种能力,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应到他的强烈存在,所以肩背也变得挺直,更认真盯着黑板。
因为,他的目光看得到她,想给他更好的印象。
第七堂理化课要做电解实验,全班同学带着笔记移往理化实验室。
夏夕瑀环顾四周,靠窗的准备桌上摆着酒精灯、烧杯等实验器具,玻璃铁柜里锁着贴着白色标签的瓶瓶罐罐。实验室设有两排长型实验桌,每张桌子可以供应两组学生实验,中间以一道十公分宽的沟槽做区隔,左右端各有一个洗手台。
实验是按照教室的座位分组,夏夕瑀和阎末风坐在同一排,正好是第一组,两人从体育课到现在,间隔一个午餐和两堂课的时间,完全没有说过一句话。
上课钟声刚响,阎末风是小组长,负责去领用电解实验的器材,夏夕瑀显得心不在焉,视线追逐着他的背影,两手又闲闲没事做,不自觉地捡起沟槽里残留的一小块白色肥皂,在桌面上画圈圈。
阎末风拿着烧杯和酒精灯回来,见她微微垂着脸,想事情想得出神,搁下烧杯时,视线定在她的手指上。
「夏小怪。」他警觉地眯着眼。
「啊?」听他终於开了金口,她马上回魂,一脸期待望着他。
「你的手在玩什麽?」
「肥皂啊。」她抬起手,露出桌面的肥皂。
阎末风脸色微变,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拖到洗手台前,一手旋开水龙头,另一手抓着她的右手伸到水柱里冲水,突来的大动作引起四周同学的注目,纷纷转头看着两人。
「怎麽了?」夏夕瑀被他压在洗手台前,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什麽事。
「笨蛋!那不是肥皂。」他低骂了声。
「不是肥皂?」她疑惑地望着他。
「肥皂的成分是什麽?」
「是『油脂』加『氢氧化钠』……」
「你想测试氢氧化钠的腐蚀性,非得用自己的手指吗?」
夏夕瑀傻了下,脑海浮出氢氧化钠的模样,白白薄薄的一块,乍看之下很像肥皂,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阎末风将她的手指摊开,只见四根指头的指尖皮肤变成焦黄色。
全班同学听到她拿氢氧化钠来玩,突然一窝蜂围了过来,争相观赏她的手,有人暗暗窃笑骂她笨,有人大声惊叫好恐怖。
汪承昊挤到洗手台边,看到她手指上的惨况,表情有些担心地说:「氢氧化钠是强硷,有强烈的腐蚀性,它会灼伤皮肤,溶解蛋白质,严重时皮肤会坏死变黑,你怎麽会去摸它?」
「我的手指溶解坏死了!」夏夕瑀倒抽口气,听到溶解和坏死四个字,脑筋开始打结,「那……要用硫酸中和吗?」
「强硷用强酸中和,你的手指准备废掉吧。」阎末风一脸被她打败,这两者浇在她的手指上,不废掉才怪。
「呜……那怎麽办?要切掉手指吗?」她几欲哭出,脑筋继续打结。
「先切掉你的笨筋。」阎末风关上水龙头,毅然抓着她的手走向大门,「班长,我带她去保健室,帮我跟老师说明一下。」
「喔。」汪承昊抱着双臂,目送他拖着夏夕瑀走出教室。
在前往一楼保健室的途中,阎末风快步走在前面,一手紧紧握着夏夕瑀的手,她几乎是被他拖着走,两人经过好几间教室,上课时间有人在走廊走动,都会引起教室里的师生注意,不少学生好奇转头看着两人。
夏夕瑀抬眼望着阎末风神色凝重的侧脸,再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虽然指尖冰凉,力道有点重,但是心口却泛起一抹甜甜的暖意,她缩了缩手指,轻轻回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