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是事实,但也太残酷了。」陆炜扶额冒着冷汗,有时蓝紫的话锐利到他有些招架不住。
「沫宇还好吗?」咏羲担忧的问道。「她来帮忙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点头与摇头就是她唯一的表示。」
想关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咏羲对人的感受并非如外表般的迟钝,他只是口拙,无法把内心的想法用语言适当的表示出来。沫宇在吧台帮忙的这几天,咏羲感觉到她总是心不在焉,就算面对客人时唇边也只能抿成一条线,无论多微小的弧度都是奢求。
「就算不好,她也不会说。」蓝紫的视线转向沫宇离开的地方,往上延伸的阶梯感觉让她与沫宇的距离似乎越来越遥远。「我问过,她说没事。」
──一听就明白那是粗糙的谎言。
但蓝紫还是接受了那一听就能拆穿的谎言。「朋友终究还是外人。」她还记得逼迫沫宇联谊那一天,陆炜对她说的话。自始至今,还能相信什麽,她就选择相信什麽,就算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可信度,她还是会说服自己去相信。
如果连蓝紫都放弃了相信,那沫宇就真的什麽都不剩了。虽然「揭露」是一种友情的方式,当揭露了连本人都不忍卒睹的伤口,留下来的伤口该由谁来舔拭?或许有时视而不见,是另一种替沫宇着想的方式。
她没办法对沫宇说:「面对事实吧。」因为她自己都无法睁开眼,去看清应该看清的一切。
所以直到现在,她仍不敢开口,跟沫宇谈论有关雨烈与花墨砚的话题。那彷佛成为一种不成文的禁忌,他们的名字都不会轻易谈起。
*
每踏上一层阶梯,她的头顶就脱离了一层沉重的空气。等到沫宇全身浸没於晨光之中,刚刚在EVENNIGHT的凝重沉闷不复存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EVENNIGHT如同它的店名,空气中充满着夜晚的气息。无论是人或是氛围,每个人都带着属於自己的那一份过去,在EVENNIGHT中更清晰可见。
沫宇大大的喘口气,像是急需水中氧气的鱼不断地吐着泡泡,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那口气,这个动作重复了好一阵子。
感觉到有些脚酸了,她不管旁人眼光的直接席地而坐。环视四周之後才发现,她坐的位置刚好是雨烈在EVENNIGHT门口撞到她的地方。当时的记忆其实并不是那麽清晰,模糊的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因为後来她恐惧症发作而昏倒。但她隐约记得,被雨烈撞到的当下,她看见的只有雨烈一头醒目的红发。下一秒,她的世界突然颠倒了一百八十度,脸贴着花灰的地板,她记得那冰凉的触感。
然後,她记忆中的场景突兀地跳到了医院,中间似乎隔了好多段,她都没能想起来。彷佛在潜於大海中寻找透进来的一丝阳光,沫宇在脑海里寻着中间掉落的片段,她凝视着远方某一处。
当时,她为什麽会经过这里?
沫宇并不常走到这里,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没有闲晃在这的理由。她是在什麽情况下,走到了这她找不到理由经过的地方。
这麽想的同时,她从凝视某一点,变成左右来回的一直线。之後,渐渐的,她的视线开始往其他地方延伸。
似乎有什麽东西滴到心里的感觉,在她心中不断的扩大,形成扩散的涟漪。
顿时,一种没来由的感受,她的脚边有点空。
沫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心里有种古怪荡漾着。她的心跳骤快,却越跳越空洞,空的彷佛能把她自己吸近深不见底的虚无里。
──那时,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一个记忆在她面前逐渐成形,虽然深知那不是真的,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仍不受控的一点一点笼罩着她的内心。她想起恐惧症痊癒、雨烈在她家门口的那一天,因诡异感而生的蛇,此时再度盘据在她的心中,甩也甩不开。
不知怎地,她的脸颊忽然有些温热,她摸了一下,发现是湿润的。
成形的记忆,化成了一团熟悉的毛绒生物──咖啡色的、娇小圆润的、又黑又圆的眼睛像是无星的夜空。
「……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