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吐气。
缓慢的,彷佛不去刻意注重这平凡的动作,她将会在下一秒无法正常地维持自主呼吸。
「学妹。」
吐出的气息一顿,丰昭音险些噎着,机械式地转过身去,露出僵硬的笑容,「我去警卫室借电话打给我妈,请她来……」
接触到闵尚诚那双看不清任何情绪的眼,她将还没说完的话咽下,垂下眼搅弄衣摆,「你觉得我很可怜吗?」
「……」
见他不答,丰昭音抬步往警卫室走去,警卫伯伯听闻她没带手机出门便热心的请她进到警卫室中并指着桌上的电话,看到不远处伫在原地的少年,警卫伯伯一愣。
「阿诚,你还在学校里啊?」
「傅先生您好。」
提着话筒看着玻璃窗外交谈的两人,她看见闵尚诚脸上的表情不似平常那样淡漠,安静地站着、听警卫伯伯对他说话,此时让她感觉他或许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麽的冷淡,或许只是筑起墙保护起体内温度。
「喂?」
话筒那端传来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炤御吗?我是姐姐,可以麻烦你请妈来学校接我吗?」
「妈去阿姨那打牌了。」
丰昭音忍不住在心底低咒,这当娘的早不打、晚不打,专挑女儿有难的时候去摸运气,她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另一头的丰炤御有些担忧的声音传过来:「你有打电话给大哥了吗?」
「我今天出门手机扔在房间里。」
「……」那端在短暂的沉默後,「他们呢?」
明白弟弟口中的「他们」是谁,丰昭音抿唇不语。她总能作个让弟弟担心的姐姐,不太理解在同个环境长大,炤御小小年纪个性却成熟稳重,甚至比上头的哥哥姐姐还要能干。
「我等等打给大哥,你在学校等。」说完还不放心地补上一句,「别乱跑。」
轻应一声挂上电话,丰昭音此时有些想笑,有这样的弟弟真是她的福气。
「联络上家人了吗?」
几乎在她放开话筒的同时身後便传来警卫伯伯的声音,让她吓得肩膀一颤,转身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闵尚诚,她点点头。
「家里大人现在都不在家,我弟说会先打给他们。」
「那麽你就在这等一会儿吧!」警卫伯伯指着一旁的座位,他拿起桌上登记的簿子递给她,「不好意思可能要请你留一下名子和班级。」
他对门外的闵尚诚招招手,「阿诚也进来坐一下吧!」
这回他没有推辞,走进来坐道埋头写资料的丰昭音旁边,看那纸上不算洋洒的字迹,带点扭曲和抖意,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她的名子上。
写完後还给警卫伯伯,察觉左边有道视线直落在自己身上,丰昭音转头对上那双猜不出喜悲的眼睛。
「早该认出来的,你和丰老师长得很像。」
丰昭音一怔,恍然大悟他说的是哥哥拜托当司机的事,想起他来教室找他时的情形,她眨了两下眼,「我不是故意没告诉你的。」
男生沉默几秒,「是我太晚去找你的,不要紧。」
有股难喻的氛围在两人中间发酵,警卫伯伯将丰昭音的资料处理好後倒了三杯茶,一杯给自己,另外两杯则是给他们。
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尴尬,他用手肘顶了一下闵尚诚,「别因为人家是新生就欺负人家。」
「不、不是的,我方向感很差,是学长带我来大门这,他绝对没有欺负我!」
对丰昭音急於解释的模样,警卫伯伯莞尔一笑,闵尚诚则是微侧过头,看着她不答话。
「你真的和丰老师说的一样,是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呢!」傅先生瞥一眼少年,「我说是吧?」
「嗯。」
没想到居然连警卫伯伯都被大哥荼毒过,丰昭音懊恼的同时听到身旁的人轻若蚊呐的单音,心冷不防一揪。
「你这家伙啊!就是这个样子才会和学校的同学处不来,多笑一点又不会少一块肉……」
像是早习惯傅先生的唠叨,闵尚诚淡然地啜口茶,丝毫不把话听进耳里。
「不过搬出来也好,你不适合待在那种地方。」
在傅先生说这话的同时,丰昭音看见少年眼中划过一道黯淡。
看来闵尚信说的没错,闵尚诚并不是住在自己家中,鲜少接触名家门第,丰昭音对「闵」这家族不太了解,只觉得眼前这个男生心灵上有太多她无法触碰的区块。
回过神发现闵尚诚和傅先生都瞅着自己,丰昭音蓦地愣住,心想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麽。
「丰同学知道阿诚有个弟弟吗?」
面对傅先生突如其来的问话,丰昭音点头,「见过几次。」
「那你觉得阿诚是怎样的人?」
闵尚诚不语,可投向傅先生的眼神有些责怪的意味,丰昭音手心冒汗,不太明白傅先生这样问的原因,可本人就在她旁边要怎麽去形容他呢?
硬要说的话,这人就是一颗在浩瀚宇宙独自旋转的星星,而这颗星的亮度若要以「视星等」来划分,排上的也是偏向暗的等级,算是颗勉强能用肉眼辨识的第六等星。
亦或是身为弟弟的闵尚信的光芒太过强烈,让他这颗星显得更加孤独,可在茫茫星海中,他尽管渺小无奇,仍是存在的。
用他那微弱的光芒,倔强的旋转。
最後她还是没能将对闵尚诚的形容说出口,坐在轿车的副驾驶座上,听着悦耳的轻音乐,她把目光落在前头车子的尾灯上。
「炤御居然跑了两条街到你阿姨家来找我,说你没带手机又一个人留在学校,你怎麽没跟小雅他们一块回来呢?」
「我陪班长处理开学的事务。」谎言,面不改色的她随口道。
「开学第一天就交新朋友呀!男的女的?」
「女生。」想起柳冰心那头红发,她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瞧女儿开心的模样,洪雪玲也不再追问,能够结交新朋友对丰昭音来说不是件坏事。
「那刚刚在警卫室那个男生是?」
看见妈妈的车停在校门口,她起身向警卫伯伯和闵尚诚道谢,在上车前由於车灯的缘故她看不清闵尚诚脸上的表情。
面对母亲的追问,她想也不想便答:「只是位好心的学长,和卓亚耘同一届。」
当一道光强势地盖过那渺弱的光芒,也会让周遭的人看不见的。
闵尚诚彷若一颗活在耀眼恒星旁的小型发光体,黯淡、被人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