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性命无大碍,但能不能完全康复,得再观察几天,幸好柔儿的行李中有仙骨草,不然小锦活不过三更!」封邑戬替小锦缝合了背上的伤,足足缝了一百多针。
拓跋潜伤势虽然较轻,也让封邑戬忙了一个多时辰,胸膛至左肩的一道刀伤,也缝了二十来针,所幸并无伤及经筋。
「仙骨草到底是什麽东西?」拓跋潜躺在床上,肩膀包裹着乾净的白布条,坚持不肯喝下麻药,治疗过程全然保持清醒,方才缝针的痛楚,已让他冷汗沁流,泚湿着整个结实的胸膛。
此刻拓跋潜的内心波涛汹涌,哄隆雷声不绝於耳,不断思索着,他心中的那朵素淡梨花,原来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吗?就连亲人也能痛下杀手。
「仙骨草是一种奇毒,服用者会体力大进,身心茅塞顿开,寻常人需花一年练成的武功,他只需要一个月便能参成,西域有不少人想一步登天的,都曾用过这味药」黑衣铁骑依然酒不离身,满桌的东西也不收拾,一口一口啜饮着花雕。
「对身体有助益的,怎麽能算是毒?」拓跋潜护着伤口,另一手勉强撑起身子,摇摇欲坠地坐在床畔,他赤裸的胸膛与腹肌,因用力过度而凝结着颗颗水珠,他抓起床边的乾布,胡乱抹乾身上的汗渍,以免着了风寒。
「有利必有弊!长期饮用仙骨草,会造成失明与不能生育,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
「若是先天资质不够,後天定性不强,没三个月就早登极乐了!十个喝仙骨草的,有九个死於失心疯,另外那个练功走火入魔,搞到最後自尽了!」封邑戬不是说笑,他曾见过许多野心勃勃的练武之人,自恃天质过人,饮用仙骨草为辅添,只为激进武艺,下场都非常凄惨。
「很诱人的条件,若是心有希冀的,大部分会孤注一掷」拓跋潜听得来龙去脉,不禁也开始怀疑,他与世无争的柔儿,也是为了成就人上人的武艺,而牺牲自已的视力与孕育能力吗?他不敢再往下推测,只怕自已对柔儿的好感,全部毁於一旦。
「你跟珠儿去照顾小锦,我有话要跟你妹妹说,你让她进来吧!」拓跋潜摒退黑衣铁骑,他有些话要当面问问柔儿,不然他会遗憾终生。
倏忽他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喊住正要推门离开的封邑戬:「你跟你妹妹熟吗?你对小时候的她有印象吗?」
「说实话,我没见过她!」封邑戬挤出一丝苦笑,退出拓跋潜的房间。
「柔儿叩见皇上」柔儿在阿晋的搀扶下进了房间。
柔儿嗅到一股好浓的血腥味,看来今晚她怠忽职守,让拓跋潜受伤了:「柔儿罪该万死,让那些叛党惊扰圣驾,请皇上降罪!」柔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愧对养育她的爹爹,与如此疼惜她的拓跋潜。
「在你的心中,我只是圣驾吗?」拓跋潜重重阖上眼帘,轻轻喟叹一口气,他终於懂当初拔岳那句”寸步不离”的意思了。
封邑拔岳是希望柔儿能滴水不露的保护皇帝,并非担心娇弱的柔儿,支身在外会恐惧害怕。
拓跋潜一脸拂郁,能够猜到柔儿接下来,会说什麽话。
「爹自小养育教导柔儿,就是要柔儿替魏国效力卖命,今天柔儿的失职,造成皇上…」
「够了!这种话我听很多了!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拓跋潜扬起大手,止住柔儿滔滔不绝的说辞,他要的…不是这种感情。
「你是不是心甘情愿服用仙骨草的?即使知道它会让你不孕与失明?」
「是…」柔儿跪在地上,让她内心的亏欠与难过,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你一开始就看穿我的身份了吗?」拓跋潜在心底暗暗的祈祷,希望她的回答是否定,希望柔儿是因为爱他,才会暴露自已混身的绝世武艺。
「是…」柔儿缓缓拍动如扇的眼睫,黑白分明的星眸,失焦地朝着地板。
「你守在我身边,只是因为你爹交待你保护我?没其它的理由吗?」拓跋潜汗滴凝聚於额前,心急如焚地想了解柔儿的心意。
如果柔儿爱得是他的皇位,或是荣华富贵也无妨,只要柔儿是有爱的,他能够接受。
「是…」柔儿眼圈儿含着眼泪,狠心地否定自已对拓跋潜,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情。
「你走吧!明天天亮你启程,我让珠儿沿途侍奉你,反正你也不需要我保护了…」拓跋潜向来喜怒无常反覆,就怕让人读懂情绪,近而臆测心思,但是唯有在柔儿的面前,他能真诚的开怀畅笑,也能直接表达愤怒。
他曾经以为柔儿是万中选一的那个,那一个天下难寻的真心人,但是到头来,她不过是拔岳将军,精心培养出来的封邑军之一。
柔儿为他死、替他挡刀挨伤,仅止於君臣之间的忠诚义礼,她舍身搭救拓拔潜,是为了大魏国的将来,并不是单纯地为了他本人。
拓跋潜绕了一大圈,还是没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他对着柔儿掏心挖肺,极尽全力讨好,这些举动看在柔儿的眼中,不过是皇帝施恩。
「在你的眼中,我只是皇帝?」拓跋潜惄焉如捣,双眸含着忧愁,再次询问柔儿,他不敢相信柔儿对他的感觉,只有效忠与卖命。
「在柔儿眼中,皇帝永远是皇帝…」柔儿硬将眼泪往肚子里吞,令她倾心的人是拓跋潜,而拓跋潜是皇帝,但是她不够资格爱皇帝。
「呵!永远是皇帝…」拓跋潜不禁自嘲…皇帝,听起来多威风,但谁知他心里唏嘘。
「我以後不会再见你,回去转告你爹,让你停用仙骨草,不用再为我冒险卖命了…」以他身为皇帝的身份,他要好好感激封邑柔的牺牲,但以一名普通男子的身份,他无法再爱一个只想替魏国效命,刚毅不二的忠臣。
拓跋潜看着柔儿低头不语,由阿晋搀扶着退出房间,心中忍不住感慨,亏他身为九五之尊,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却无法得到她的感情与真心。
可笑吗?拓跋潜乃是坐拥天下的君主,却得不到人世间最单纯的爱情。
爱情这一仗,是他输得最惨的一次,拓跋潜静静躺在床榻上,看来他将一夜无眠。
自从柔儿从拓跋潜房间回来後,只是一昧低垂着眼帘,淡淡倦倦着她素雅的脸,泪珠儿一滴滴溅湿着洁白衣裙。
「仙女姐姐,你为什麽哭不停呢?大老爷让你回家了不是吗?」阿晋收拾着行李,看着坐在床榻边的柔儿,寂静无语唯有泪两行。
「傻孩子,你不会懂的!快来帮忙」珠丫头收到命令,封邑柔即刻启程回平城,她立刻明白,两人之间的感情肯定生变了。
说不定皇帝气柔儿蒙骗他会武功一事,所以把柔主子遣送回家,打算终生不再相见。
珠儿伤感的抹抹眼泪,继续收拾手边的东西。
「阿晋…我平城家中的柔阁里,有几套武功秘笈,都送给你吧!」
「夫人…」珠儿猛地抬望眼,听着柔儿托付遗嘱般的指示,心中暗叫不妙。
「珠儿,请你一定要带他回封邑府,除了秘笈以外的东西…都送你了!」柔儿也有不少珠钗与值钱的首饰,足够珠儿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了。
「四喜她…也麻烦你多加关照了…」柔儿表情惆怅黯然,将人交付给珠儿。
皇上已经拒她於千里之外,她还是快将内力过给皇上,也算是功德圆满。
「仙女姐姐你要去哪里?你不跟我们回去啊?」阿晋拖着柔儿的手,一脸惶恐不依,他能够感觉得到柔儿要撇下他,去作一件很危险的事。
「你都喊我是仙女姐姐了,怎麽不知道我要去哪吗?」柔儿轻触阿晋脸颊,安抚他的情绪。
「要回天庭啊?不会吧!你都待那麽久了,再待几十年也没关系啊!」
「仙女姐姐,我比天上的神仙更需要你呢!」阿晋再怎麽懂事早熟,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娃儿,他视为家人的柔儿要离开,哪怕是天庭地狱他也非跟不可,在他小小的心灵里,没有什麽比流落街头,无人关心来得可怕。
「对不起…我不能带上你!」柔儿迅速点了阿晋的睡穴,他马上倒卧在柔儿的怀里。
柔儿将阿晋放在床上安置妥当,转身对着珠儿交待:「若是有人问起,你说我晚上在这睡着,早上你起来,便不知我的去向,你什麽事都不知道,这样就没事了…」柔儿如果想要动手,那要趁早抢快。
「珠儿听命!」珠丫头看柔儿像是在交待後事,神情决绝的慷慨就义,她眼眶里咬着泪水,跪着送柔儿一程。